漆黑的寒夜, 树影婆娑,空旷处亮起的火堆噼啪作响,寒风吹过, 火光摇曳忽明忽暗,连带着坐在边上的人亦显得有些诡异。
一身青衣,卷发微束,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直直的盯着火堆, 像是沉思又像是在发呆。
啪的一声,木柴爆开的声音如同燃放的爆竹般响亮。
一块木炭从火堆中溅出,眼看要撞到那人的脸上, 坐在火堆边的人终于动了。
他微微侧身, 躲开木炭,凝滞的眼睛转了转,半响,突然叹了一口气。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个黑黝黝的木牌。
他转而凝视手上的令牌, 半响,突然握起拳头,气息变得有些不忿, 眼中的情绪亦如篝火般明灭不定, 最终泄气似的放下手, 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顾惜朝天还未亮时便启程出发,一路上不敢耽搁,全力赶路, 就是为了能早日完成任务回去陪晚晴。
可是他一路上他想了各种办法, 就是没有能从峨眉派轻松换到药材的可能。
那人说出来简单, 用令牌换药材,一交一换,公平交易。
但是,顾惜朝嘴角抽了抽。
他拿着的是峨眉的掌门令牌,不是其它寻常东西,一个外人拿着峨眉的令牌已经足以引起他们的敌意。
自家令牌落在外人手中已经是让整个峨眉门派颜面扫地,他就是单纯去归还的那些人都不见得会真心高兴。
更不用说他此趟不但不是怀着友好目的而去,反而还要去拿这东西换峨眉珍藏的药材,估计到时他刚说完话就会被整个门派关起门来围攻。
他拿着人家门派的信物去趁机勒索,在江湖上,这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将整个峨眉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只要峨眉以后还想要在江湖上立足,就定然不能妥协,反而要与他不死不休,誓死捍卫门派尊严,没可能高高兴兴的直接跟他换。
否则以后传出去就会说峨眉派没骨气,没血性,被人欺上门都不会反抗,这样以后谁都可以上去踩一脚。
顾惜朝虽然对这些门派的迂腐不屑,但是不代表他不清楚这些的后果。
所以要顺利从峨眉手中得到药材,和平商量的方式完全没有可能。
至于武力,他们掌门独孤一鹤能跻身武林前茅,门下自然也不会都是酒囊饭袋,凭他一人之力去单挑整个门派?
他顾惜朝就是再狂妄,也不是自不量力!
况且独孤一鹤刚死不久,新掌门未立,这时候得到令牌的人,无论是谁都有可能立刻成为掌门,他若拿着令牌孤身入内,就是竖起来的靶子,一旦亮出牌子必然被群起而攻之,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为了得到他手上的令牌,每个人估计都会用出全力。
顾惜朝咬牙,有些恼怒。
那人当真诡异,有了这令牌,只要稍微图谋一番将整个峨眉握在手中也并非难事,偏偏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去换药材!
明明可以一举数得,偏偏只要其一。
铁木令牌在外人手中是无用,但是对峨眉弟子却是大有用处,他们大可以此大做文章。
独孤一鹤突然身亡,未来得及立下新掌门,现在峨眉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只要他们找到一个好控制的峨眉弟子,用令牌助他登上掌门之位,到时便是想搬空峨眉整个库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偏偏舍近求远,本末倒置。
只要趁着现在没人知道令牌在他们手中,谋划一番,峨眉唾手可得,明明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偏偏要错过。
要知道以后再也没有如此好的机会,独孤一鹤被西门吹雪斩杀,峨眉内人心混乱,他们手中却有重要信物,峨眉简直是他们囊中之物。
顾惜朝咬牙,越想越气愤,那人到底知不知道这块令牌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这一路上不是没有想出办法,他有无数种法子可以吞掉峨眉,偏偏这些都不能用,因为丹蚩只让他去换药。
拿着令牌去换药,既不能擅自做多余的事情,也不能少做一件交代的事情!
必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用这块破牌子把峨眉的药房搬空!
顾惜朝烦闷的把木牌扔到一边,怕自己忍不住直接砸了它!
可恨他现在偏偏受制于人,做事束手束脚,胸中纵有万般良策也无法施展,非要费力去想最笨的方法,做最不划算的事。
他现在真怀疑那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木牌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落在火堆边。
黑黝黝的铁木在明明灭灭的篝火中染上了几分暖色,再看不出白天的古朴威严,反而像是一块普通木头一样,在昏暗的视线下看起来跟周围的木头相差无几。
顾惜朝低头扫到,突然眉头皱起来,看着牌子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丹蚩交给他时前后异常的态度转变。
那人一直以来都对他不以为意,但是那时态度却陡然变好,前所未有的和善,转变之快让他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时他只是心里奇怪了一下便被腿伤吸引了全部心思,没有细想,但是现在再想起来,确实奇怪。
顾惜朝皱眉细想当时的情景,那人态度变化前他不过是接到牌子后问了一句…
说了一句‘我听闻不久前西门吹雪杀了独孤一鹤,难道这牌子是他给你的?’
想到这脑中突然闪过什么,顾惜朝心念急转,眼中不断变化,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那人不可能是因为他转变的态度,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说的这句话,但是他不过是惊讶之下询问令牌出处。
这之后那人便突然转变了态度,不但变得和颜悦色,还主动给他丹药治腿。
令牌的出处…西门吹雪给的?
顾惜朝皱眉,看着地上的令牌眼神突然一凝,嘴角慢慢勾起,表情却有些冷。
原来是这样
他总算是想明白了那人的心思,难怪,这样那些奇怪的地方也瞬间变得合理起来。
顾惜朝捡起地上的令牌,转身向来时的方向看去,半响,脸上突然变得讽刺起来。
哼!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这心思当真可笑之极!
顾惜朝在心里嘲讽一番,不屑的转回身,令牌随意的揣回怀里,翻身倒在火堆旁,闭眼休息,再不像之前一样盯着火堆枯坐想办法。顾惜朝走后,傅晚晴独自一人看店,既要帮病人看诊又要忙着卖药,开始时着实手忙脚乱了一阵。
但是忙碌的同时她又有些高兴。
每天忙起来的时候便不会想太多,从早忙到晚,也就不会胡思乱想。
想念惜朝,担心他此行是否顺利,会不会受伤。
她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让他担心自己。
夕阳的余晖将堂内染出温暖的橘色,堂前的女子蛾眉微蹙,漂亮的眼睛中有着淡淡的哀愁。
傅晚晴看着峨眉的方向,静静出神。
眼前突然一暗,最后的夕阳落下,这一天又要结束了,不知道惜朝什么时候能回来。
傅晚晴轻叹着起身,打算关上店门。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傅晚晴看过去,门外一个孩子扶着一名女子正往他们这里走过来。
这是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承担着一个成人的重量,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女人软软的靠在孩子身上,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全靠那个孩子在支撑。
傅晚晴见了忙过去帮忙。
把女子扶在椅子上坐好后才发现她病得很重,面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看着她的面色傅晚晴心里突然一沉,忙抓起女子的手腕把脉。
接触的瞬间心便沉到谷底,她往旁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