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今天开始做魔王
再见到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孩子,依然是在地狱杀戮场上。
她依然以饰缠枝蝶纹的银质半脸面具遮面,只露出纤巧下颌,轮廓秀致如玉琢,像曾经她在商店橱窗里看到的那些精美的瓷娃娃。
却有着和这副外表绝不相衬的,堪称妖鬼一般的杀人术。她借此以惊人的速度在地狱杀戮场里积累着胜场,酒馆巷陌口口相传的流言里说与她交手的那些人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就被切割成了无数血肉的碎片。
而直到亲身与她对战,她才知道他们说的话并非夸张的修辞。
她微微偏头,躲过了那道她发射出的翎羽,堪比削铁如泥的刀刃般锋利的羽毛只在银面具上留下了一道划痕,下一秒,翎羽调转了方向,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诡谲速度反向她遽射而来,她闪避不及,仓促间只能举手阻挡,羽根刺穿腕间护手,深深扎进了手臂里,鲜血四溢。
此时,场上已经只剩下了她和她两个活人,那个孩子身上甚至没沾染上半点血迹,依然是白色的,干净的,轻飘飘的,像一羽收拢翅膀降落的白鸟一样走到了她面前,用手指扣住她的脖颈把她按在了地面上。
气管在外力的压迫作用下不断收紧,将人体赖以生存的空气挤压出体外,她渐渐喘不上气,视线开始模糊,眼前一片混混沌沌的彩色,像是幼时在河边摆弄皂角时水中搅动开的成串的泡沫,又仿佛是从前村子里老人跟她说过的走马幻影。
他们说人临死前会看到一生中最珍视、最渴求、最不可割舍的东西,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或许是因为她从未拥有过这些东西。
但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为什么无论在哪里,她都只是蝼蚁草芥般任人生杀予夺的东西,不甘心为什么有人从出生起便鲜着锦烈火烹油,有人却连想活着都要竭尽全力。
桑夏看着这个明明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却还是拼命抠挖着地面想找到一个着力点借力站起来的女人,轻轻歪了下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于是她感觉到扼着她脖颈的,蛇一样冰冷而纤细的手指松开了,转而掰住了她的下颌,以不容抗拒的力道让她转头看向她。
她对上了她泛起笑意涟漪的蓝眼睛,女孩的指尖拂过她脸颊上纵横狰狞的疤痕,力道轻柔的仿佛那并不是丑陋的伤疤,而是瓷器上天成的冰裂纹路。
她问道:“报丧女妖?”
她的眼神和动作都漫不经心得像是在品评一件器物,仿佛这个她在地狱杀戮场上历经拼死搏杀才得到的称号对她而言不过是样无关紧要的谈资。
这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屈辱和难堪。
于她而言这实在是很罕见的情绪,从投身军营到沦落至此,为了活下去,她不知道已经做了多少摇尾乞怜卑躬屈节之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还能产生“耻辱”这种情绪。
可它又确凿地存在着,如同多足的虫豸又像是生锈的刃尖般一寸寸地剐过皮肤,让她的血液渐渐地沸热起来,在胸口冲荡着,却梗在喉间不得纾解分毫。
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孩子本不该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可她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她的手指挣扎着攥紧了,仿佛是想要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抓住。
“那么,”女孩的声音穿过混沌,如一道清冽微凉的溪涧,从她蒙昧的思绪间流淌而过,“你有两个选择,死,或者归命于我。”
她松开了扼着她咽喉的手,面具外的大眼睛如初见时那样笑得弯起来,嗓音清越,语气却薄凉,是那种她最熟悉不过的,天生的上位者对蝼蚁生杀予夺任由心意的倨傲态度。
——可她还是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