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她用无波无澜的语调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才猛的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开口回答:“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走投无路……”
他的耳朵微微一痛,紧接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块掉落在了地上,随即才是更加剧烈的疼痛,她随手削掉了他的半边耳廓,用沾血的刀刃拍了拍他的脸颊,幽幽提醒道:“我讨厌撒谎的人。”
他打了个寒噤,不再试图玩文字游戏,哆哆嗦嗦地把他来到杀戮之都前的罪行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她耐心地听完,然后点了点头做出了评语:“按照大陆通用刑法的标准,确实罄竹难书。”
“——那么。”
刀尖在他的喉咙上轻轻一划。
在意识完全被无边的深黯吞没的前一刻,他的心里浮现出了一种茫然的荒谬感,法律?别说是杀戮之都这种地方,就算是在外面,这东西也只不过是一纸空文,他沦落到这里也不是因为累累罪愆,而是因为他膨胀的野心惹恼了上面的大人物,所以他们轻易地舍弃了他,就像舍弃一枚无用的棋子。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眼皮颤了一颤后永远地垂落了下去。
他到死仍不觉得他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是深信这个女孩其实是那些女童死后的怨念所化的索命的厉鬼。
翌日清晨。
当桑夏趿拉着拖鞋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大堂里的不少人都隐晦地交换了一下惊诧的眼神,他们当然清楚有多少人盯着这个女孩,谁也没想到在十二个时辰的保护期后她竟然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看来能来到杀戮之都的人每一个都不是简单货色这个定律永远都不会失效。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脚上,而后遍体生寒。
桑夏看也不看那些投注在她身上饱含复杂意味的眼神,低头揉着眼睛径直穿越大堂走到了前台前,嗓音糯气地开口询问:“我的房间有点乱,床板也发霉了,可以帮我打扫一下吗?”
前台的服务员正忙着核对账簿,闻言头也不抬地冷冰冰道:“额外服务需要支付黄泉露。”
“黄泉露啊……”桑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这时候才终于想起了流了一地的血,看来是全都浪费了。
她抓了抓额前翘起的一缕发丝:“那你可以去我的房间里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或者我先欠着,等回来补给你。”
服务员有些不耐烦,心想小丫头你还真以为我们这里是普通旅馆吗还要搞抵押赊账,他把账簿“啪”一声一合想抬头警告她几句,却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只有在绝对静寂的环境里,这种轻微的声响才会这么清晰。
方才还充斥着喝骂声、争执声、醉笑声、骰盅摇晃声的大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死寂的仿佛一片坟墓,压抑的恐惧和敬畏无声地在其中汹涌。
他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僵硬地把视线转上客人们目光投注的方向。
女孩脚上的拖鞋的鞋底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了,每走一步,都会在地毯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鞋印,这些暗红色的印迹沿着她一路走来的方向延伸,盘旋往上,如同妖冶丛生的石蒜,让人想起传说中通往地狱的火照之路。
她的身上显然没有任何伤口,他木然地想,那这些,都是谁的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