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殿没有建立政权的基础。”朱竹清想起那些因为向往这座繁的天堂而千里迢迢来到武魂城却被耸立的六面城墙拒之门外的民众，“他们虽然拥有魂师，但也只有魂师。占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才是垒就统治的砖瓦，他们对此视而不见，是傲慢，也是妥协。”
“是，一旦武魂殿开始争取民众，两大帝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围剿它。很可笑对不对，在统治者们的眼中民众与草芥无异，却又再清楚不过自己是依附在他们身上汲取养分的菟丝子，一旦失去了宿主，寄生者也必死无疑。”
桑夏的眼底沉淀着刀剑交错般寒冷的清光。
“但民众又能被他们压迫多久？竹清，向下看，顺着穿过星罗帝都的那条河到贫民窟去看看，清澈的水面从上城区流到下城区后会变得污浊恶臭，水下沉没着无数被榨干价值的人的尸体，他们的呐喊和哭嚎会被舞会厅里彻夜不休的小步舞曲和咏叹调掩盖，但不会永远被掩盖，总有一天会掀起海潮般的洪流，把行将就木的王朝腐朽脆弱得就像海滩上摇摇欲坠的沙堡一样的统治冲垮。”
“——竹清，与其被那样的洪流吞没，不如投身到那里去，去为旧的时代掘墓。”
“可是，那会很难。”朱竹清喃喃出声。
“但你从来就不是会因为困难而畏缩放弃的人对不对？”桑夏拉过她的手，朱竹清有一双很好看的手，但并不娇软柔弱，指腹和掌心上都有因为长久握剑和笔而被磨出的硬茧。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这些粗砺的茧子：“我看过你的笔记，你不是一直都在为此努力着吗。”
朱竹清惶惑地摇头，在此之前她想成为家族的继承者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命运不再任人摆布，桑夏所描述的未来对她而言太过远大又荆棘丛生，那意味着要背叛她的家族、血统和阶级，与整个世界的规则相悖，她不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觉悟和决意：“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而且沐白……”
“他是他，你是你。你是朱竹清，不是‘星罗帝国三皇子的未婚妻’。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是该由你自己来决定的，”桑夏的语调轻柔而冷酷，“坚韧、冷静、觉悟、智慧，这些你都有。你本来就是史莱克七怪里最具革命者潜质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沦为丈夫的附庸？”
“当然，选择权在你。这只是我的私心，所有的王终有一天都会被送到绞刑架和断头台上接受审判，作为旧时代的殉葬和新世界的奠基。我不希望你——你和小白成为其中之一。”手中的烟燃到了尽头，她按熄了这点将尽的火星，忽然又眨眨眼笑起来，山岳般高不可攀让人喘息不得的气势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春风绿过溪谷，冰雪消融。
她露出小女孩看自己不喜欢的玩具一般带点任性的神情：“不过说实在的，这种用稚子的血去延续国运和让女孩生来就是为了成为某个人的妻子的国家，你真的想去维护它吗？”
一时间朱竹清都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是那个猫一样喜欢挂在人身上撒娇让人想把她揉成一小团藏进口袋里的小师姐，还是远比她的父兄更加让她敬畏的上位者？
她本该因为诅咒一般的话语而生气的，却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抬手按住了心跳疾如鼓点的胸口。她的身体微微战栗着，不知道是因为对那新世界的畏惧还是向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