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桑夏的确有过这个打算,但弗兰德很有些倔劲,他和绝大多数专制大家长一样死要面子,觉得靠小辈挣钱养家是件很丢人的事,说小孩子操太多心会长不高,又说赌石十有九输他这点家底哪够她造的,桑夏拿他没办法,提了几次被他吹胡子瞪眼地驳回来后索性不和他扯车轱辘话了,他不让她赌她就不赌,平常只偶尔开些小石头挑拣打磨着玩,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白玉的扇坠,水碧的串珠,纤巧的玉环,弗兰德案头那方刻着“不系舟”的水晶冻石私章。
金玉珠宝各有其动人处,黄金雍容,彩宝瑰丽,各类珠石颜色都可爱,而玉则是温润君子,冰清玉洁质无瑕,每一块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纹理色泽,一旦佚失损毁便不可再得,也许正因为这样鉴赏家们才会说玉有精魄。
桑夏从口袋里摸出她赢回来的那块糯冰种帝王绿举在月光下欣赏,玉质润泽透光,丝丝缕缕的絮状沁色在清透的玉底晕开,刚好能取一枚镯子,雕出荷叶沿着一泓碧水舒卷,小荷初露,到时候戴在腕上肯定只是看着都觉得一夏的暑热都消散了:“胖儿,好不好看?”
“好看,”马红俊老实地回答,又问,“师姐你想打镯子为什么不在你那块上取下一块来?我听他们说那是玻璃种,比这块要好。”
“经手的玻璃种太多了,玩腻了啊。”桑夏说,“那一块太纯太透了,反而失了韵致,我不大喜欢。”
马红俊一脸茫然,他可没有这种骄奢淫逸的烧钱爱好,要是是锦绣堆里长大的戴少或者宁大小姐在这里还能和桑夏聊上几句,但小胖的脸上就只有一种清澈的愚蠢,只会跟着她的话点头。
白费口舌的桑夏失笑,也不再和他扯闲篇,把玉塞回了口袋里。
“咦?”她脚步一顿,吐出了一声疑惑的单音。马红俊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了腕间放着那张汇票的魂导器,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慌慌张张地四顾:“怎么了怎么了?有人要抢我们?”
“嗯。”桑夏懒洋洋地站在月光里,轻快的语调听起来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愉悦,“不过你知不知道,敢抢我的人不是还没出生,就是已经死了?”
冰蓝中隐现微紫的波纹在她脚下一圈圈漾开,与之一同扩散的还有彻骨的寒冷,初夏夜间空气中丰沛的水汽因为骤降的温度而凝华成冰,在月光笼罩的小巷路面上绽开一地的冰。
第一魂技,霜冻之息。以桑夏为圆心展开霜冻领域,领域内气温降低,魂力运转和身体活动受限,随她的魂力提升而逐级扩大,如今七十二级的她已经能覆盖半径二十米内的范围。
冰晶在不乐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便迅速蔓延到他的脚下,看似美丽而脆薄实则却坚硬异常,把他牢牢地钉死在了原地,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后悔,对那笔足够他下半辈子挥霍无度的巨款的渴望压过了他的谨慎,他心存侥幸心理,以为凭自己控制系魂宗的实力就算劫掠不成也能制造出足够的空挡全身而退,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女孩竟然这么可怕。
能这么轻易地彻底压制住他,她的等级一定比他高出很多,但这怎么可能?她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总之绝对还没成年,这种年纪就达到了魂宗乃至更高的层次,这是人吗,这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吧?
不乐动弹不得,只能在脑海中疯狂吐槽着。
桑夏被晶莹烂漫的冰簇拥在中央,背着手微微歪头,侧脸的肌肤在月光映照下近乎透明,她笑起来,容颜山水明净。
那个笑容清澈明朗得仿佛从未沾染过阴霾污垢,如果这是街头擦肩的惊鸿一瞥的话不乐一定会被迷得找不到北地大吞口水,但此时他只感觉到了寒冷,仿佛血液都被冻结住停止了流动,就像他的头顶已经高悬上了死神冰冷的镰刀。
死神说:“我告诉过你的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