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师这等当世圣人都无法逃脱,更何况是老臣呢。”
他的嘴角闪过一抹自嘲,自己儿时曾经许下“圣师第二”的豪言壮志,并为之埋头苦读,摒弃一切私心,为国为民。结果呢?被一群宦官逼成了这副模样,行将就木的年纪了,还是一事无成,简直就是失败透顶!
如今看来之前所说不过是大话,徐恭的能力、功绩强到让人绝望,未来恐怕也无人超越了。
其实在这个太学即一切的社会里,徐恭徐胄等人的话就是圣旨,几乎无可违背,连孔子都不能和此二人比肩,至少目前是。
当年儒法之争进行到高潮,李刻赵庄两人很有分裂太学出走的念头,结果被一名儒生厉声呵止,他的办法就是引用徐胄的那句“儒法一家,太学始终”的观点。
这名儒生也因此名声大噪,后来更是成为了当世第一的大儒,是的,他的名字叫做王嗣!
刘奭坐到榻沿,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他对此深有感触,身为人间帝王,他几乎永远了世间的一切。
金钱、名望、权力、女人…应有尽有,天下唯一能击败他的也只有时间了,就像当年的武帝刘彻一般。
多么大的丰功伟绩都无法让他多活几年,最终化为一片枯骨。
天下不能如意的事情太多了,遗憾也太多了。
王嗣撑着身子,带着恳求的语气:“陛下,老臣可能活不了几天了,但老臣心中有一份最大的遗憾,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带进棺材里,不知陛下可否听上一二。”
刘奭早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应道:“自然可以,朕洗耳恭听。”
老者喘了一口气,沉声道:“记得老夫第一次接触儒学,是通过太学的民间学堂。”
“老夫家境贫寒,土地被地主兼并,只得沦为低微的佃农,父母每年的收成有六成都要上交。”
“但,他们节衣缩食,也依旧要将孩子送去读书,老夫的天赋好一点,是家里唯一被选中。”
“之后说起来也奇怪,我一个耕夫之后,居然有幸进入了太学学习,多么荣幸啊,这可是圣师徐恭创办的。”
“我越接触儒学,越认为只有通过上层变法才能拯救大汉,心中也定下了成为丞相的野望。”
“现在看来…运气不错,居然真的成了。”
王嗣情到深处,连老夫的称呼都不用了,他其实相当感慨,自己一个贫农之后,居然能够一跃坐上宰相的位置。
这说出去是多么天方夜谭。
“所以你改变的方法,就是与朕争权夺势吗?岂不是本末倒置。”
刘奭越听越不爽,这么说你带领儒臣党争也是为了百姓?无非就是自私自利,结果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既然要改变就应该好生辅佐君王!这算什么事。
王嗣没有急着反驳,只是笑了笑:“敢问陛下想如何改制?或者说陛下关心这些吗?”
此话一出,刘奭一时间无言以对,默然许久。
王嗣还在继续说着:“既然连君王都不在乎,这当臣子的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无法就是徒增烦恼与消耗罢了。”
他说的很对,刘奭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明君,他对于什么民生根本不在乎,只要江山还是刘家的,不影响他吃喝玩乐不就行了。
这种想法如果放到文景时期,其实相当正确,对于盛世而言,不瞎折腾已经是极好。
可问题是现在已经是王朝后期,宣帝并没有对豪强下手,这就导致他们彻底做大。
刘奭的不作为,懈怠朝政就是最大的灾难。
当然这些还没什么,主要就是刘奭这个人还不喜欢放权!想将朝政抓在自己手里,但却又不处理。
为了改变这一切,王嗣就选择铤而走险,凭借对抗皇权的办法,来获得主政权,以此改变这一切。
什么儒法之争其实就是工具,谁赢王嗣不在乎,只要得到主持朝政的权力就行。他的治国方法也是法家那一套。
毕竟变法嘛,法家是鼻祖。
最终的结果就是引起皇帝的敌视,开始扶持宦官,有意对抗儒臣,以至于王嗣被死死压制住。
“唉…朕理解你的心思,可太过极端也不是好事,臣就是臣,三纲五常你不可能没有学过吧。”
刘奭沉默许久,嘴角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这确实是他理亏。
王嗣处理政务上的能力很强,短暂止住了大汉衰败的趋势,出现了府库充盈的局面。
正是这份能力,才让徐宁一直默认他处理朝政。
只可惜好景不长,石显专权以后,这种局面就消失了,地方贪官污吏横行,导致根本就控制不住。
这就是用宦官最大的弊端,他们不会治国的!
王嗣脸上出现视死如归之色,说道:“孟子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臣以外当以天下百姓为重。”
“圣师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刘奭下意识的就想要发怒,但仔细想了想,还是作罢,对方说的……是事实啊。
徐恭当年的思想也被景帝武帝所推崇。
“你说的对,可朕终究不是父皇,也不是康帝,朕在乎的是刘氏。”
他默默站起身,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了,有些自讨没趣。
王嗣爬起来,含着哭腔大声道:“请陛下惩治宦官专政局面!臣已经死了,就不再需要那群阉人了!”
“我大汉要的是治世的能臣!忠君……呵呵,谁不忠君呢!老臣从未有过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
刘奭停顿了片刻,但很快还是快步离开了,他的心境有了些许变化,或许重用宦官是个错误。
之前他没有选择,这次也该改变了。
王嗣其实当得上一句能臣,只可惜立场不同啊,他终究不是什么明君,倘若此人生在康帝朝,将会是一位名流青史的能臣吧。
可是在这注定就只能被埋没。
其实大汉的能臣不少,难的是任用他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