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瘸子能活下来,多半有人帮他。这帮他的人杀不杀?”
昭昭垂眼想了会:“迫不得已的话,可以杀。”啪的一声,窗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坠了地。昭昭冲两个男人摆摆手,说了句去做。
等他们走后,昭昭推开了窗,看见地上有一串碎了的葫芦。
小多抱着一叠账本站在暖融融的阳光中,眼里满是凉浸浸的陌生。他仿佛越来越不认识昭昭了,连语气也少了几分熟稔:“我送账本来。”
他把账本放在窗台上,空荡荡的手像是不知往哪放似的,只好背到了身后。他干巴巴地说:“昭昭,我去忙了。”
——
和其他囤了石料木材的小商人一样,昭昭巴不得天天下大雨。可惜天不遂人愿,连着几日烈阳把江面晒矮了。
昭昭押上了本钱,却等不到时机。正是愁眉不展之际,却收到了李大人的请柬。
她心里咯噔一声,展开请柬,见是李大人的五十寿宴,又松开了眉头。
好机会,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胖蛤蟆主管商业,宴上多的是同类官员和大小商人,指不定能探出什么话来。
昭昭精心备了礼,又问小多道:“上次你找的那几个姐儿都叫什么名字?”
小多公事公办,把名单给她。
两人之间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好似有了难以修补的隔阂与龃龉。
昭昭见他一脸冷淡,笑了笑:“你再忍忍,帮着我把这批货出了,然后拿着钱赎身脱籍,追着你的好言哥一路北上去。”
有她这句话,小多不好意思再冷着脸,但言行中总是透着疏离,少了朋友的亲近。
几日后,他俩去给胖蛤蟆祝寿。宴上果然不出昭昭所料,多的是管商业的官员和大小商人。
官员能进正厅,商人却只能坐在院中。昭昭小多寻了个居中的位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竟发现同行们都揣着一样的心思,言语间谈的都是河道衙门何时开工的事——
“往年这会儿都是大雨连连,江水恨不得涌上岸,今年却是邪乎,没怎么下雨就算了,日头竟越来越毒了。”
“按理说,朝廷的令旨也该下来了。河道衙门还不动工,莫不是瞧着天干气燥,觉得不会发洪了?”
“呸呸呸乌鸦嘴!在座的谁没屯点东西,都盼着赶紧修河呢,你说这晦气话!”
昭昭越听越皱眉,她心里比这些人还急。
如今她的大部分钱囤了米粮,小部分钱囤了石料木材。若是河道衙门修堤修得及时,没发洪,她不仅不赚,反而会亏。若是发洪,她手里的米粮便大有说法,哪怕只翻个两成价,也足够她发波横财。
肩被拍了拍,耳边响起小多的声音:“那三个姐儿混到胖蛤蟆身边了。”
昭昭定睛往正厅一望,只见李大人醉倒在主桌,被明艳妩媚的女人们逗得笑出蛤蟆叫。而那个信佛小妾枯坐在一边,面露不悦。
李大人怕她生气,涎着脸哄她。谁料小妾恃宠生娇,竟敢甩脸顶嘴。四周都是人,李大人面子挂不住,一巴掌就抽到她脸上,骂道:“不知轻重的贱人!”
小妾捂住脸,哭着跑了。
李大人虽是个贪财好色的胖蛤蟆,但也真的在意这小妾。他在姐儿堆里坐了会,只觉得这些姐儿好看是好看,却都少了点儿味道。
还是自家小妾好啊。
他正要起身出去认错,迎面却走来了一堆笑嘻嘻的商人,都是来敬酒的。
商人贱归贱,但实在有钱。李大人平时没少剐他们的肉,只好皱着眉头喝下他们敬的酒。一杯一杯又一杯,喝得头晕脑热。等终于快把这堆商人喝尽了,头顶却响起了一声动听的干爹。
干爹?
李大人晃晃酒懵的脑袋,心想自己何时有了个干女儿?他抬起头,见来人是个模样白净水灵的少女,才如梦呓般道:“是你啊……”
昭昭冲旁边的小多使了个眼色,然后举着酒杯凑上去,笑道:“您还记得我,当真是我的荣幸。”
李大人摆摆手,示意别说客套话。昭昭说了几句祝辞,半哄半骗地灌了他一杯酒。
她和小多告退,躲到无人的屏风后偷笑。不出所料,李大人喝了那杯下了料的酒,看猪都觉得国色天香,顿时将挨了打的小妾抛之脑后,搂着几个姐儿离席了。
“他桌上的姐儿都是下面人送的。”小多指了指李大人肥硕的背影,“喏,他左手搂的那个就是我选的。”
昭昭掩嘴笑起来,水灵的眼睛转了转:“走,再搞点别的。”
小妾往外跑时,昭昭记了她去的方向。顺着找过去,果然瞧见小妾坐在无人的水塘边对影自怜。
昭昭躲在青石后,将手中的石子抛到小妾身边。
“谁?”小妾惊疑,起身四顾。
昭昭又抛出一枚石子。
小妾面露惧色,急步往竹林外走。
谁料刚过那块大青石,她就被人蒙了头,捆了手脚,稀里糊涂就是一顿打。
打在她身上的两根棍子虽然不粗,但着实疼。她哀声求饶,恨不得把祖上十八代做过的恶都忏悔一遍。
可怜她竟连自己得罪了谁都猜不到,哭道:“大夫人,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狐媚老爷了……”
听到这句话,昭昭示意小多收手。
这不过是个靠男人生活,又蠢又坏的女人罢了。
她正要走,却见竹林外飘来两盏油灯,赶紧拉着小多躲在了青石后。
两个巡夜的家丁恰好路过,听到了竹林中有哭声,进来一看,有个蒙头挨了打的人瘫倒在地。
再把布掀开,竟是自家老爷最宠爱的小妾。
小妾哭得梨带雨,拼命挣着手脚上的绳子:“有人打我闷棍,快去逮啊……”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谁也不说话,神情隐在夜色里,看不出阴晴。
小妾看清他们的脸,渐渐不哭了,这两人是大夫人从母家带来的,再忠心也没有了……
果然,两个家丁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三夫人,你身子若是脏了,老爷还会不会这么宠你?”
小妾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使出了全身力气喊救命。两个家丁立即捂住她的嘴,冲她上下其手。
青石后的昭昭和小多看得清清楚楚。小多嫌这种事腌臜,拉着昭昭往外走。
他觉得那小妾欺辱过昭昭。按昭昭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是盼着她越惨越好。
不料,两人刚出竹林没几步,昭昭又踅了回去,冲那黑糊糊的一团影子大喊道:“何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