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7.幸怜(七)
梁惜看穿昭昭的心思,合上扇子:“你要提前囤石料木材?”
重修河道用料甚巨,石木的价格往往会随着买入翻个三四倍不止,正是低买高卖的好时机。
为防止有人囤积居奇,河道衙门特意把采买的差事摊派给有实力的商人,让他们拿着饷银去采买。
商人们怕被哄抬物价,事先都会建个临时的商会,约好时间,大家同时大宗购入,又同时抛售剩余。
“我之前泄密给你,让你晓得了朝廷重修河道的事,已是万万不该。”梁惜蹙起眉,“再告诉你何时买卖,岂非错上加错?”
昭昭腹诽道,他这是把恩情都记在修逸身上了,也是,中间人都免不了被过河拆桥的下场。
“梁老板,我身上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两,能翻起什么水?”昭昭竖起手向天发誓,“你若告诉我,我保准不外散消息。要是漏出去半个字,你便撅了我的舌头去。”
“撅你舌头?”梁惜指了指地,“你与世子爷有层关系,我敢么?”
“我与他没什么关系。你实在不想说,那我也不缠你。”昭昭脸上的笑瞬间冷了,挫败地垂下了手:“我只要这些约好的货仓,多的五千两我受不起,你拿回去。”
“你先别急。”梁惜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你无非就是想多赚些银子。你现在手里有一万两,翻三倍,我给你三万两。你拿钱了事,不必再去折腾……咱俩别坏了交情。”
昭昭摇摇头:“我要的不是钱,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把货仓租出去,每年躺着不动也有银子,这不叫‘渔’?”
“梁老板。你我都见过权势的力量,岂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昭昭道,“做个安逸过活的小老百姓当然可以,但若遇上官儿们刁难,如何能自保?我当腻了案板鱼肉,想换个活法。”
梁惜不再劝她:“我这个反面例子就在眼前,你竟还想走这条路。也罢,也罢……这次的消息我不会露给你,但我可以许你一件事。”
“何事?”
“云州有个百年商会,能进去的都是家财万贯的富商。你什么时候赚够十万两身家,来找我,我领你进去,将来有的是发财的机会。”
昭昭懵了:“此话当真?”
梁惜捏着扇子笑了笑:“要紧的消息不能露给你,带你开拓开拓人脉倒是无所谓。能飞多高,全看你自己。”
说罢,他起身告辞。
窈娘蹑着步子进来,轻声问:“他就是虞妈妈说过的那个富商?”
昭昭点头,缩回床上睡觉,窈娘忙跟过去:“昭昭儿,我瞧他对你挺上心的。你如今虽住在王府里,但齐大非偶,还不如挑个拿得住的商人划算……”
窈娘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昭昭蒙住头懒得听,没一会,被子里就传出了打呼的声音。
——
窈娘要奶阿蘅,为了方便,两人睡在隔壁的屋子。
夜里狂风大作,风雨疾疾。
昭昭正做着美梦,门就被敲响了。
她以为是窈娘进来拿东西,门一开,却见修逸站在夜色里。
“你怎么来了?”昭昭将身上的衣服拢紧。
“雨太大了,来你这躲躲。”
从小混迹风月场,见多了情情爱爱,昭昭知道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是一种试探。男女之间也讲究攻城略地,产生感情都是从突破对方底线开始的。
昭昭侧身把他让进来,倒了杯冷茶推给他:“你要赶我走?”
修逸睨着茶盏中自己的倒影,淡淡道:“不是。”
昭昭抿着茶:“那来做什么?”
“带你出去玩。”
“去哪?”
“云州大牢。”
昭昭失笑:“带我去杀人?”
“对。”
昭昭没来由地想起她第一次杀人的那个雨夜,小多抱着她哭,一脸惊惧又不忍,仿佛她自甘堕落,犯下了弥天大错。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杀游明?”
修逸的目光平静如水,眉心那一点小痣看得昭昭心痒:“你想说吗。”
昭昭不着急讲,她从床下的包裹中找出那杆失宠已久的烟枪,一边往里面塞着烟叶,一边对修逸道:“点个灯,屋里太黑了。”
等她将烟丝塞紧,抬头时却见一双秀气细长的手,举着油灯凑到她面前。
昭昭把烟枪凑上去点燃,闷了一口,坏心眼儿地冲修逸吐烟。
修逸闻惯了各种名贵香料,受不了粗劣的烟味。他皱了皱眉:“我送你点好烟叶。”
昭昭笑起来,凑近他:“没听过送妓女这玩意儿的。”
修逸冷淡地移开眼:“脱籍的事我让何必去办了,很快就好。”
“那我马上就不是妓女了?”昭昭故作幽怨地叹了口气,“世子爷,若能早点遇上你就好了……我如今都卖烂了,脱了籍也还是不干净。”
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他竟然说:“别装了,你哪里像个妓女。”
“你也不必试探我,我与人相交从来只看性格能力,美丑操守我都不在意。”修逸直直地看着她,“为什么想杀游明?”
昭昭撤开身,轻飘飘地说起来:“我娘也是个妓女。她漂亮,但很笨,年轻时与未发迹的游明在一起,卖身赚钱供他行贿……”
“始乱终弃?”
“对。”
“他与你是什么关系。”
昭昭笑了笑:“我希望他是我亲爹。”
话已说尽,昭昭往烟枪里又加了些烟叶,起身道:“走吧,带我出去玩。”
——
云州常有冤假错案,牢里多的是被胡乱定罪的百姓,家属不给足赎金,他们一辈子都得待在牢里。一入夜,牢中哀嚎四起。
游明虽犯下重罪,但碍于是官身,仍保留了些体面,单独住着一间牢房。
他躺在粗糙的草席上,任由老鼠螳螂从脚背上爬过,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