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也听沈夫人说过,殷莳擅长莳弄草,如今看到这两盆兰,才眼见为实。
这挺好,沈缇觉得他与殷莳既然不是真夫妻,时间久了恐她闺房寂寞,有个自己愿意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的爱好,实是打发岁月的好法子。
“我的外书房要一盆。”他道,“内书房也要一盆。”
他还强调:“姐姐捡好的给我,莫要小气。”
“我当姐姐的,还能欺负你不成。”殷莳答应,“回头我给你挑,哦,你自己去挑也行,都在厢房呢。刚刚晒过太阳了,现在都收到厢房里庇荫去了。”
“让你先挑,你挑好了,余下的我再拾掇。”
“只是这两盆不行,这是给姑姑姑父的,必须是最好的。”
沈缇没有异议:“当然。”殷莳让丫头们退下,跟他说:“钱箱我叫丫头盘过了,对得上账,没有问题。库房还没时间,待这几日过去再盘点。我跟绿烟荷心会交接清楚。账务上会做的明明白白。”
沈缇午睡的时候,她和葵儿先把钱箱子清点了一下。
葵儿还是有点发憷:“她们还有册子!”
一本是银钱的册子,一本是库房里的东西的册子。银钱进出、物品入库出库,清清楚楚。
葵儿道:“我们可从来没弄过册子。”
那当然,以前殷莳是个小小庶女,住一间小小院子,几个小小丫头,全部资产就那仨瓜俩枣,用脑子记足够了,哪用造什么册子。
殷莳鼓励她:“别怕,有我呢。”
葵儿才稍稍放下心。
啊草啊的,都是陶冶性情,打发时间的,钱才是正经事,是过日子的倚靠。
当谈到这些的时候,连沈缇都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种“已经成家”的感觉变得有质感起来。
他坐直了,正经跟这个担起了他“妻子”名分的表姐交待自己和她的财务情况:“你的嫁妆你自己收好,无需动用。母亲知会过我了,家里每个月会给你二十两的月钱,供你自己销。院中人员、物品用度,都不在其中。”
“我们院里的供给,那些胭脂水粉头油茶点香药之类的,母亲自会拨过来。不用你掏钱。”
“我的俸禄不多,只有七石五斗,我不领禄米,都是折成禄银。也一并交给姐姐。”
但殷莳心里有本账。
她拒绝了:“家里给的月钱,我拿。你自己的俸禄,不用给我,给冯姑娘就行。”
沈缇凝目看她。
殷莳道:“我是沈家少夫人,以后我要侍奉公婆,还要教导庶子庶女。还有你以后的官场应酬里,可能需要我去应酬同僚、上官、下属的女眷们。我承这个身份,担这份责任,尽这份力,该拿这份钱。”
“但你的俸禄是你自己的,不必给我,给冯姑娘就行。”
殷莳视沈家为“大家”,她是这个大家的一份子。但她认为大家里又有“小家”,沈缇和冯姑娘就组成了那个小家。
她给大家干活,从大家拿工钱。至于沈缇挣的私房钱,属于他和冯家女孩的小家。
沈缇能明白她的意思,但他道:“不必,没多少银子,姐姐拿着便是。冯氏那边,姐姐不用操心,我有银子给她。”
想了想,又补充道:“姐姐若银子不够,也跟我说。”
小小年纪,口气很大。
殷莳一听就懂了:“还有外快是吧?”
沈缇顿了顿。
颇有点像私房钱被老婆发现的那种男人。
殷莳忍住好笑,道:“能问吗?就是你们这样的,在翰林院做官的,不是说清水衙门吗?是靠什么赚外快的呢?”
她又摆手:“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就是纯好奇。”
她眼睛明亮,带着笑意,很清澈,没有算计。
沈缇给她解释:“主要是润笔费,帮人写诗、题记、引子,也有墓志铭,有些信道的人也有求青词的。还有人是单纯求字。”
殷莳赞叹:“路子真多。”
沈缇一哂:“也是出仕之后才如此的,事事、人人都在谈银子。”
“因为长大了呀。”殷莳嘴角含笑,看着他。
小时候,一心读书做学问就行。衣食住行、银钱用度都有父母操心安排。
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跟父母有了分歧。在这分歧上再用父母的银子便不得劲了。掣肘的感觉太强烈。
很自然的,自己开始想法子赚银子。
以前觉得俗气的事,那么自然地就接受了。
殷莳肯定地说:“其实我感觉很明显,和在怀溪的时候比,你变化挺大的,真的不一样了。”
其实只有不到一年时间,但这小一年里,他出仕了,迈入了官场。
这中间的转变、接受和妥协,唯有沈缇自己明白。
夜深时偶咀嚼起来,亦有怅然。
如今,她一句“长大了”,沈缇忽然觉得……释然。
“是啊。”他说,“都得长大。”
谁不是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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