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散漫浪荡子认真起来并不会让人感激涕零。
南扶光第一反应是铺天盖地的尴尬, 手指挠了挠温度可疑异常的耳根,语气恶劣都质问明明她只是随便说说,做什么道歉得那么认真。
男人的表情又变成了最常见那种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问南扶光,如果我说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你好像被我欺负了,你会发疯吗?
“会。”
南扶光面无表情,用的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这是膳食堂,公共场合, 每天膳食阁的大爷和大妈们为了给弟子们做一口好吃的绞尽脑汁,别逼我在世界上最真诚的地方扇你。”
男人不讲话了。
但是接下来他表现得无比配合与温驯。
具体表现在早膳过后,南扶光表示自己要去早课, 跳上了青光剑她低下头看着身边还站在地上的杀猪匠, 后者微微仰着脸也在望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安排。
放了寻常南扶光就把他拎回桃岭关起来了,但是犹豫了下,她改变了主意:“你可以到处走走,但是别去敏感的地方。”
“好的。”
“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也别去——算了那种地方一般会有人看守。”南扶光蹙眉, 又不耐地将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清晨的晨风将她头发吹得有些凌乱,相比较不要御剑飞行的话她的形象能优雅不少,但显然她并不在乎这个, 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将脸色衬得更白, 但并不苍白。
青光剑旁, 男人目光在云天宗大师姐因为不自在而微抖的睫毛上扫过,平静道:“我就在附近散步。”
南扶光“哦”了声,塞给他一只铃铛。
“铃响了别不理我”属于邪恶小发明之一, 百里范围内摇响子铃, 持有母铃之人能立刻听见, 且如果持铃人恶意不做应答,母铃还会长出獠牙,一口咬在持铃人的手上起到提醒作用。
比双面镜好用。
好用到在此之前南扶光自己都莫名其妙她有什么非搭理不可的人,以至于她能发明出这个东西。
——现在倒是阴错阳差,派上用场了。
看着杀猪匠两根手指头拎着子铃至眼前轻轻摇晃,好像对这个东西很有兴趣,南扶光警告他:“非急事勿扰,莫再闯祸。”
男人抬起两只手表示一定听话。
他过于配合,南扶光的鞋底在青光剑上不自在地磨蹭了下,这导致两人不可挽救地陷入短暂沉默,最后是杀猪匠提醒她:“要迟到了。”
南扶光冲他皱眉。
然后转身离开。
徒留男人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回头看见膳食堂的门、窗后面有无数只眼睛默默地探出来盯着他,就好像他是群狼之中从天而降的那块肥肉。
——作为凡人,他应该有为此恐惧的自觉。
但他只是冲他们笑了笑。
接着低下头,自顾自仔细收起了手中的黄铜铃铛,男人跟着南扶光离开的方向一同离开。
……
南扶光前脚刚踏上通往早殿的台阶,藏在袖子里的“领响了别不理我”便响了起来,南扶光脚下一顿,首先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后有了将手持子铃之人碎尸万段的念头。
有些发明确实很邪恶、很没有必要。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铃响震动,不绝于耳,那越来越强烈的存在感让南扶光甚至觉得贴着黄铜铃铛的自己的小臂都快被震得发麻,在母铃张开獠牙给她一口之前,她恶狠狠地把该死的黄铜铃铛掏出来——
“说!”
云天宗大师姐语气很不好。
“你最好是没在离开我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内就痛快地闯祸!”
那边很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凶悍凶得短暂失去言语功能,半晌好像才回过神来,慢悠悠地用那种能让人想给他一拳的语气道:“检测一下功能。”
南扶光立刻伸手想把铃铛关闭。
“顺便想问问这东西是不是单向的。”男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理所当然,“万一你有事需要召唤我?”
南扶光手上动作一顿,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永远没有这个可能。”
冰冷而坚定地宣告这个结论,她毫不犹豫地掐断本次通话。
……
杀猪匠可能是个乌鸦嘴。
也可能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从早上起身南扶光就觉得空气中浮动着奇怪的气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举个例子,就好像有一块放在桌子上的墨,明明清楚地记得半旬前才刚刚开封,也不是符修所以写了两张符箓随手放那了,结果这一天她路过时,突然发现那新墨只剩半块。
最开始是意识到哪里不对的,结果越想又越不确定,开始怀疑压根就是自己记错了。
现在南扶光就是这种稀里糊涂的感觉。
早殿永远热闹,勤奋炼体修心的弟子早早就搬了垫子放在距离祖师爷最近的地方静心打坐,理论上是否开悟有所精进其实与其坐位置与祖师爷牌位距离远近没多大关系,但是第一排位置总是很抢手——就像赶在大年初一,大家守岁的主要活动就是寒天冻地被窝不待,争先恐后跑到大殿前空地排队,试图抢宗门大炉鼎里的新年头香。
今日坐在第一排的其中一人南扶光有些眼熟,那是刚刚在早膳堂替她跟别的弟子吵架的符修师妹,她大约来得早,此时人已入定,周身浮动淡绿灵光,炼气中期对应气场,也许突破炼气末期在即。
南扶光见她眼皮震动,频率有些异常,似气海悬浮坠落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