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宗, 陶亭。
感到识海突如其来被撕碎般的剧痛时,宴几安正在教鹿桑一套新的剑法。
鹿桑进步的很快,或许再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突破炼气中期, 神凤再世,□□凡躯也阻挡不了她回归修仙界巅峰的步伐。
在她一式标准的姿势刺出时,背诵剑谱的宴几安本应当继续剑谱下一句或者是夸一句“好”的——
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这种识海受到重创时才有的疼痛,放了寻常人或许连站都站不住,宴几安只是有些突兀地暂停了在背诵的剑谱, 紧接着无声地蹙眉。
“师父,怎么了?”
手执伏龙剑的少女转过身,见师尊面色不好, 由好奇转为担忧。
宴几安没有立刻回答, 那声“师父”却让他晃神,与此同时,心头袭来与识海同等程度的撕裂痛,他竟有些呼吸不畅。
“无碍。”
手无声拂过腹部,那痛感来得快消散得也快, 就如同错觉般,眼下他胸腔之中荡存着的只剩下一阵阵涌上心头的戚戚然。
鹿桑好奇地歪着脑袋看云上仙尊那始终紧缩的眉,想了想, 试探性地问:“师父, 又在为大师姐担心了?”
自从今晨大师姐果断拒了师尊要予她的两件宝贝、夺门而出后, 云上仙尊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说话时常说着说着毫无征兆陷入沉默,本就话少的人, 现在更是几乎变成了哑巴。
宗门的人习以为常, 道, 大师姐又同仙尊吵架了呗。
鹿桑诧异这些人怎么那么轻车熟路。
一个不太熟悉的弟子笑了笑说,啊,是啊,大家都习惯了,你以后也会习惯的。
看着眼前那人的笑容,鹿桑又想到了那日她的梦境,那股属于她又不完全属于她的陌生酸涩席卷而来,心中五味陈杂,她便不再继续追问。
而眼下被鹿桑提起这号人,宴几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停顿了下,片刻之后才缓缓摇头,眼中闪过无奈:“她就是这样冲动。”
同他吵架就出宗门。
近则下山脚凡尘界,远则出门游历,只是都走得不远,离开时间不长,不日便归,归来后也就不气了,能正常扬着笑脸同他、同宗门其他人说话。
这次大概也是吧,她前脚踏出山门,后脚便有守山门的弟子通报,说是大师姐又违规御剑,离开了宗门。
宴几安听了也没说什么,本早已习惯,于是一切如常——
但眼下,他忽然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了。
识海疼痛如同渡劫雷击劈在他识海,他人虽无碍,整个人却突然从浑浑噩噩的平静中清醒过来一般。
“今日就到这里,”宴几安与面前仰头望着自己的少女道,“你且先回去休息。”
“啊?可是师父,我还没练会……你担心大师姐吗,我听说她经常出宗门去往凡尘界游历,她一个金丹修士不会有事的!”
鹿桑说的都是事实。
但宴几安却觉得把他早就知道的事重复一遍完全就是废话,没来由的,便有些不耐烦了。
素来无情绪的脸上变得更加空白,他目无情绪重复了一遍:“回去。”
……
宴几安回到了寝殿,本想打坐静心。
然而刚在打坐时常用的长榻坐下,他就睁开了眼。
不知不觉眉头又蹙了起来,无论如何他总觉得自己的识海突然剧烈疼痛绝非偶然,如果不是他出了什么问题,那必然就是南扶光。
后山姻缘树自门派创立便存在,其作用并不只是充当一个门派吉祥物,单纯只是接受少年少女的祈福——把名字刻在木牌上系上姻缘树,木牌上二人从此灵魂与识海便有了真正的关联。
与凡人不同之处在于,修仙入道人士一单结为道侣,就会有更深层的链接。
思及此,宴几安向来平静的内心泛起一丝焦虑,在他来得及理清自己的反应时,已然化作一团光,顷刻,陶亭大门“轰”地被重重拍开——
门上,镇守铜兽吓了一跳。
“吓死了,吓死了。”
“一惊一乍的,一惊一乍的。”
“一个两个都这样,一个两个都这样。”
……
云天宗大殿,宗主谢从背对大门而立。
宴几安从光团中化身疾步走出,只见云天宗宗主那向来四平八稳、天塌了有更高的人顶着的伟岸背影竟也一颤。
他转过身来,宴几安看他手中手执一块已经完全失去了星轨明亮的星盘——
星盘之上,所有的命定连线全部消失,星宿不再移动,天顶星从高处坠落,命星完全陨落。
宴几安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甚至可能是恐惧于问谢从手中是谁的命盘。
在谢从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仙尊”时,宴几安毫不犹豫拂袖离去。
……
下一瞬,云上仙尊出现在云天宗后山的姻缘树下。衣袍飞舞显得仓促,他抬手至上次随手挂的树枝上取下一枚木牌,翻过来看,上面“云上仙尊 宴几安”的刻字依旧流动闪烁着金褐色的光芒,而与之并排简简单单“南扶光”三次,已变为死灰。
宴几安少有地当场愣怔在原地。
手中握着那枚木牌,没有收起,竟然也是忘记把它再挂回原地,握在手中,他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待它。
此时,谢从出现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