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景云看来,这就是民国版的“网文”,跟她这个网文作者,也算是“专业”对口。
桑景云简单看了看,发现此时的小说种类很多,她就在报纸上,看到了侦探小说、武侠小说,和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
这些小说有短篇的,也有长篇连载的,它们竖着排版,标点很少,写法和用词更是跟现代网文大不一样。
总而言之,就是比较难读。
桑景云阅读文字的速度很快,她先大致看了看报纸,又逐字逐句仔细阅读。
桑景英与桑景雄见状,也拿了报纸,仔细阅读。
桑景英什么都看,年幼些的桑景雄却对那些较长的故事没兴趣,专挑比较短的看。
三人正看着,桑钱氏将桑学文放了出来。
桑钱氏已有了经验,知晓桑学文每次犯病大约要多少时间,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会把桑学文放出来。
那屋子黑漆漆一片,总不能让桑学文一直在里头待着。
桑学文顶着些稻草叶子从屋里出来。
他每次发作,都会难受得在地上打滚。
桑钱氏心疼儿子,便抱了些稻草放在他屋里,让他难受的时候,在稻草上打滚,如此一来,免不得沾上稻草叶子。
桑学文是个爱干净的,他先去了外面,打井水简单冲洗一番,这才回屋吃饭。
白饭已经吃完,只剩下锅巴和蒸南瓜,他也不嫌弃,狼吞虎咽起来。
期间,他时不时看一眼在一张八仙桌边坐着的儿女,等对上儿女的目光,又低下头躲闪开。
桑景云这段时间,只要有机会,就会跟桑学文说话,想法子勾起桑学文的愧疚心,让他安分一些。
但此刻,两个弟弟在安静读报,她也忙着看报纸,就没跟桑学文说话。
四人看了一会儿,桑景云就哈欠连天,她怕自己的身体受不住,率先回房睡觉。
这次她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的酸疼好了很多。
因身体状态好,她走得极快,约摸七点,就到了洪兴纸号门口。
洪掌柜还没来,但铺子里的学徒已经将门打开,想找她写信的人,也已经在排队。
桑景云擦去头上汗水,喝了点水,便开始动笔写信,刚写完一封,就见洪掌柜领着洪旭来了。
早上人多,桑景云笑着看向洪旭:“阿旭,你要不要试着帮人写信。”
这年头没有电子产品,孩子能干的事情少,帮人写信好歹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洪旭是愿意干的。
但他有些担忧:“我若是写错了,该如何是好?”
桑景云道:“错了便重写,最多浪费点笔墨。”
洪旭听桑景云这么说,放下心来,学着桑景英问一个在排队的人:“你要写什么?”
洪旭身高不过一米三,瞧着一团稚气,但来找他们写信的人很恭敬:“小先生,你帮我写个信,就说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让他们别担心。”
洪旭看了这人一眼,见这人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身上还有干辛苦活留下的细小伤口,一点都看不出过得好。
但人家都这么说了,洪旭便趴在桌子上开写。
他一边写一边念,写得很慢,写完了,还让桑景云帮着看。
桑景云看过,发现因着是边听边写,这封信有些重复赘述,但意思很好理解,问题不大。
桑景云给予肯定:“洪旭,你写得很好!”
洪旭眼里的高兴,仿佛就要溢出来。
民国时期,上海周边农村人口极多,土地严重不足,出现了大量没有土地的人。
底层民众,甚至到了亲人过世后,没有土地下葬,只能将棺木露天放置的程度。
这些人,很多都来到上海做工,眼前这个找洪旭写信的人,便是如此。
他们一般一群人一起出来打工,赚到钱后,就安排人回去送信送钱,今日来写信的,有好几个是他的同乡。
等洪旭写完,这人连连道谢:“小先生,谢谢你。”
洪旭被人叫“小先生”,很是得意,两条腿又晃悠起来。
一上午过去,洪旭竟写了四封信,帮桑景云赚了四个铜板。
桑景云挺感谢这个孩子,吃饭时,也就对他夸了又夸,想到昨天曾看到他画画,还问:“阿旭喜欢画画?昨天的孙悟空画得很好。”
洪旭胖脸微红:“我就是随便画画,我二姐画的孙悟空,比我画得好看。”
“你们喜欢看《西游记》?”桑景云问。
洪旭挠了挠头:“我姐喜欢看,那书她看了好几遍,但我不爱看。”
这时能看的书很少,《西游记》很受欢迎,但洪旭才十岁,放现代也就小学三四年级,不爱看大部头的《西游记》正常。
桑景云想到了什么,笑道:“阿旭,我给你写个《西游记》里的故事如何?你还能自己配个图画上去,做成一本书。”
她很感激洪掌柜和帮她写信的洪旭,想做些什么当做感谢。
洪掌柜家里不缺钱,她这情况,也给不了什么钱,相比之下,还是让孩子做些有成就感的事情,更有意义。
桑景云记得,上辈子她那没读过什么书的父亲,很喜欢看小人书,她小时候家里还有那么几本。
洪旭应该也会喜欢。
小人书没多少字,她随便抽点时间,便能写完,之后洪旭自己配个图,就能做出来一本书。
这年头还没有小人书,儿童读物极为稀少,手上若有一本小人书,能让洪旭成为一群孩子里最靓的崽。
她也可以练练笔,之后还能顺理成章开始写书。
她这身体的原主虽识字,但以前从未写过书。
她若是突然开始写大部头的长篇小说,容易惹人怀疑。
越是了解这个时代,桑景云越是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女子单身生活,有多么艰难。
她需要家人,需要亲朋好友的帮助,既如此,就不能让他们怀疑她。
(本章完)
作者说:文里的《新小说报》什么的,是作者杜撰。
注:1902年,梁启超在《新小说》创刊号上发表了著名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提出:“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先新小说;欲新宗教,必先新小说;欲新政治,必先新小说;欲新风俗,必先新小说;欲新学艺,必先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先新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