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啊, 温楚这会单纯是怕今日来得人多,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人,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头就成了如此这般。
她道:“我这回说了会老老实实那必然是老老实实, 你用得着这般揣测我吗?”
她自上回被逮回来了之后,不寻个万全的机会等闲不敢轻举妄动。
她怕若真再被抓一回,这人面兽心的宋喻生真能砍死她。
她得给自己好好地卜上一卦,择个良辰吉日再做行动。
宋喻生见她这话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眼中的寒气也褪去了一些。
他道:“跟我身后就是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况说沉香也在旁边,也没你犯蠢事的机会。”
宋喻生既都这般说了, 温楚如何也推脱不得了。
他今日身边跟着的暗卫不再是冬月了, 已经有暗卫顶替了空缺夏的位置。再加上那日冬月回去之后就挨了十鞭,如今浑身刺挠。
新替上的夏的年纪看着也比冬月大上许多,当然同冬月相比也安静许多,面容冷酷,光是从面相上都不难看出, 这人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杀手。
温楚一下子少了个人同她拌嘴,还颇为不适应,这从玉辉堂去荣安堂的路又有些远, 一路下来可谓之十分无聊。
若是从前自己一人走在乡野之间倒也不至于如此, 她至少也还能蹦蹦跳跳打发打发时间, 而如今,只乞求端着步子走路的时候别出些什么差错才行。
实在是折磨人。
温楚心里头不断咒骂着将她置于此番境地的罪魁祸首,却在此时, 从旁边的小路走来一人。
“表哥。”
来人脚步轻盈, 步步生莲。温楚听到这一声, 抬头去看,正是那日在荣安堂间过的,这府上的表小姐,黄若棠。
她走到了宋喻生的面前,缓缓行了一礼,柔声道:“也未想这般巧,还能在这出碰到表哥,这是要去荣安堂吗?棠儿可同表哥一起?”
黄若棠住在碎月轩,去荣安堂的路上根本不会途经此处,她此番就是故意在这处等着宋喻生的。
宋喻生也不拆穿,脸上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这抹笑更是晃动黄若棠的心神。
他道:“既碰上了,那便一起吧。”
几人一同往荣安堂走去,一路上黄若棠也总是寻着话头同宋喻生说话,他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上一两句。
黄若棠同宋喻生二人谈论的话题自然也十分枯燥,她一开始问宋喻生伤养得如何,到了后头,又开始请教了他有关四书五经方面的问题了。
两人都是京都里头有名的才子才女,说起话来也都是滔滔不绝,晦涩难懂,时不时引经据典,不晓得的人以为这处是开了堂讲学。
就连素来稳重的沉香脸上都露出了痛苦之色。
好不容易走到了容安堂那处,宋大夫人见到两人一同来了,不免好奇,“你们表兄妹怎么一快来了?”
黄若棠道:“方在路上撞见了表哥,便一起来了。”
大夫人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也没将此话方在心上。
现下宾客们也都还未来,只有宋府的一家人在,二房三房的那几位夫人老爷,还有公子们小姐们也都在此处。
二老爷宋文见到宋喻生来了,走到了他的跟前,拍了怕他的肩道:“贤侄前些时日不见了踪影,本以为是出了何事,如今看来,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啊!”
这位二老爷生得倒也不似国公爷那般唬人,面上也笑呵呵的,看着颇为平易近人。
宋喻生面上也不看出什么喜厌,同他寒暄了两句之后,二房的那两位兄弟也往这处走来了。
年岁稍长那位,比宋喻生还要上岁,如今已经娶妻生子,他名宋喻远,平日里头处处掐尖要好,什么事情都想同宋喻生去比去争,可无论如何比,如何去争,就是比不上。他年纪最长,父亲亦是嫡,若是没了宋喻生,这国公府世子之位,自是非他莫属。本都以为这一回他失踪数月,能回不来了,谁承想竟然还是这般毫发无损的模样。
他脸上的神情不变,还在故作轻松同宋喻生寒暄。
宋喻生看他这副样子便觉得有趣,分明巴不得食他肉啖他血,却是还要故作关心。
如此想着,他脸上笑意更深,甚至眼中毫不掩饰地溢上了几分嘲弄。
宋喻远读懂了他眼中的讥讽,就是连装都装不下去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拂袖离开了此处。
宋喻远的亲弟弟宋喻息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看向了宋喻生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疑惑,“我哥他又是发什么神经?”
这个宋喻息才十七年岁,今个儿尚未及冠,个头都比宋喻生矮上好一大截。他对这些弯弯绕绕、阴谋诡计之事素来不关心,但在他的眼中,二哥宋喻生仙姿玉质、温润如玉,而自己大哥情绪不定,动不动就发脾气,活像一个癫公。
就如方才,宋喻生一直对他笑脸相迎,他还不乐意了呢,这样想着,就越发觉得那大哥是无理取闹的一把好手。
宋喻生淡笑,“你如今年尚宵小自是不明,将来总会懂的。”
宋喻息却不肯依,嘟囔道:“你们都这样说,前段你不在的那段时日我过了生辰,如今已经十七了,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宋喻生也不愿在这事上同他多说,转了个话题,“我二月离家,那段时日恰你参加县试,后又连着府试,院试,你过到了哪一关,抑或又是说一关没过?”
宋喻息一看他开始问起功课,就一个头比两个大了。不知为何,别的人问倒是还好,但就是宋喻生问,他便没由来得心虚。
他也不再说了,赶紧扯开了话题,他注意到了宋喻生身后的温楚,说道:“二哥,你这出了趟远门,还捡了个小丫鬟回来了呀?这人好面生,从前未曾有见过。”
宋喻息方一瞥就注意到了温楚,被她容貌所惊,是以才会寻了个机会将她拉出来挡剑。
宋喻生并未想在这件事情上面多说下去,只是眉毛微挑,道:“如何?不行吗。”
饶是给宋喻息十个胆子,他也说不出不行的话,他只是感叹道:“二哥,你这平日里头都是过得什么好日子啊.”
话还未曾说完,就被人打断,是宋礼情。
“哥哥,今日你忙着先吧,把楚姐姐借我用一用吧。”
宋喻生还未曾说话,宋礼情生怕他不答应,扯着人就走了。
状况之外的宋喻息挠头道:“楚姐姐?小情为何这般唤她?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堂屋外头已经断断续续来了许多的宾客,他们也不再在这处闲话。
当年宋首辅在入内阁之前曾在国子监里头当过几年的祭酒,许多的人都曾是他的门生,就黄若棠的父亲黄健,在中探之前也受过其教诲,可谓是门生散天下。
而皇太子和宋喻生当初在文华殿读书之时,也是他做主讲老师。
今日来的不少人中就有他当年的门生。
黄若棠的母亲,黄健的妻子一大早也来了这里,可是作为门生的黄健却没有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现在宴席未开,宋大夫人才把妹妹从外头接了进来,她见妹夫没来,语气也有些不好了,说道:“他这真是天大的威风,怎么,我家老太太六十大寿,他也不愿赏脸前来?有他这样的人吗,当初好歹也是我家公爹的学生,这般做派,是比宫里头的那位还要了得了。”
她本就对这黄健看不上眼,如今见他如此行事,话里话外皆是怨怼。
大夫人的妹妹黄夫人道:“你不晓得他吗?成日里头肚子装着点墨就自视甚高,谁都不放在眼里头了,这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无半点建树,可怜我的棠儿摊上了这么个爹,就是寻亲家都瞧不上你那五品的芝麻官!”
说到了伤心处,又开始拿起手帕拭着眼角的泪,还时不时地看向正站在宋喻生旁边的自家女儿。
宋大夫人见到妹妹如此,又如何再敢去提这黄健了,只转开了话题,她道:“咱母亲去的早,死前独独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叫你嫁了这么个人,她死也不能释怀啊。棠儿的亲事自有我这个姨母帮着照看,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头就是了。”
听到这话,这黄夫人才稍稍宽了些心。
二人往里头走去,却见到那宋礼情拉着温楚窝在角落里头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那张脸上尽是兴奋。
宋大夫人又见她同那个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处,气就是不打一处来。
旁边黄夫人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朝温楚看了过去,她面露疑惑,道:“不就是一个小丫鬟吗,姐姐何至于如此生气?”
宋大夫人见她们这样问,便将温楚第一日来到了国公府做的那些事情全拉出了说了一遍。
这黄夫人惊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刁民,祈安竟只是叫她当了丫鬟也算是罚她了?这冲撞了国公夫人,打死也是使得!”
那边两人扯着手说话,温楚这边都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刁民。
宋礼情上回知道温楚会算命之后便一直想找她算上一卦,今好不容易是找到了机会,扯着她便是一顿央求。
“楚姐姐,你算卦一定很厉害的吧,给我算上一卦呗!”
温楚被她缠得不行,无奈问道:“好吧,你先同我说你想算什么先吧。”
宋礼情道:“你能给我算算我哥哥何时成亲不?”
温楚愣了,本以为她是想给自己算些什么东西,可未想到竟然是宋喻生,她面露几分难色,道:“三小姐,你莫要为难我了吧.我怎敢去给世子爷算这些啊!被抓到了,我要挨打的!”
宋礼情道:“你怕甚?我哥哥他现在忙着应酬呢,瞧不见我们的。”
温楚往宋喻生的方向看去,只见得他的身边簇着不少的人,看样子确实注意不到着这处。
宋礼情还再添油加醋说着,“真不会出事的,况说不就是给他算个姻缘吗?算得上是什么大事,就算是被发现了又能如何?他如今都二十二了!多大的岁数啦?我是实在好奇得不行,好姐姐你就是当满足我这个好奇心吧!”
确实,寻常男子都是十八娶妻,这宋喻生都已经二二,还真算得上是大年纪。
不知为何,宋礼情说这话的时候,温楚总觉得宋喻生就像是能听到似的,心里头一阵没由来得发虚。但她对宋礼情这话颇为赞同,掐指算上一算,他大自己整整六岁,当初温楚字都些不明白的时候,宋喻生已经和自己的皇兄做在文华殿里头“之乎者也”了。
她小声附和道:“你这话确实是不大错,不过得快一些,否则一会回去的晚了,恐怕要惹世子爷不快了。”
宋礼情一边牵着人的手到了无人的角落里头,一边道:“我看哥哥他这事做得实在是不对,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呀,救他命的钱都是你一笔一笔好不容易挣回家的,他就应该好生供着你才是.”温楚习惯在身上揣着三枚铜钱,她掏出铜钱,蹲到了墙角里头。
宋礼情好奇,跟着她一快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