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拿着药碗,把云出岫称好的药材挨个儿碾碎,搁置在面前一排的水晶小罐里。云出岫拿着扇子坐在药炉前,望着炉中的火焰怔怔出神。
“小姐,你要是不想熬药,还是让我来吧!”这样说着的小侍女,不由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扇子,给面前的炉火扇起了风。被当成了碍事的人,云出岫既不觉得羞愧,也不同她计较,反而霍然起身,背着手烦恼的嘀咕道:“奇了怪了,难道,神棍真的没有随我们进桃林?”
当时他跃马而入桃林后,窈窈立刻就追了上来。她一向是个一根筋的姑娘,从来不会多问,也不会多想,跟上来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妖道李自奚刚好和她相反,龟毛又多疑,尤其爱惜性命,他会有所迟疑,因此和两个人走散,其实也在云出岫的预料之中。
但他原本以为大家只是到达的地点不一样,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
“可别告诉我,这片桃源会把人送去不同的世界,那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云出岫暗自嘀咕了一句,却又不禁笑道。“不过,神棍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若是想回去,大约还比我更容易。”
他张口闭口都管部下兼好友叫神棍,当然并不仅仅是损人的爱称。李自奚生来就是一双一黑一白的异色阴阳眼,被亲生父母视做鬼子,旋即被遗弃。一对好心的农家父母收养了他,但没过几年,一场突如其来山洪冲垮了他所在的村落,所有人都死了,只他一人活了下来。
随后为了活命,他独自一人迎着风雪,爬上了华山之巅,拜入了华山派中。这原本应该是一位武林豪侠传奇的开始,谁知道没过几年,他就因杀害数名同门师兄弟而叛出华山,得了个“妖道”的名号,被华山派追杀了大半个江湖,直到萧东楼出手解决了争端,方才安定下来。
“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我杀的。”被云出岫问起真相的时候,他曾十分光棍的坦白道。“是他们先为劫镖杀了一群护镖的人,随后又被冤魂所迷,在恐惧中互相残杀,直到死去为止……于是我又是在场唯一活下来那个人,并且毫发无损,华山派就认为所有事都是我干的,还说当年我独自活下来的那场山洪肯定也有问题,那我还能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掌门呢?”云出岫觉得他居然会被逼到叛逃,实属没什么必要。“还有,他们已经自相残杀了,你一直留在那里做什么?居然不赶紧离开?那你不被当成凶手,谁会被当成凶手。”
闻言,李自奚不由朝他微笑了起来:“小少爷,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好运,我只是个负责关门烧火的普通弟子,往常根本见不到掌门……别说掌门了,就是想求见主事的几位师叔,也是难如登天啊。”
“至于那天我为什么不离开……”他那双奇特的双瞳,忽然泛起了诡异的色彩,好似两道新月般弯了起来。
“我若走了,那些新死的鬼魂,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制住那几个人呢?所以,我的确不是凶手,却也是帮凶啊。”
至此,他方才坦白,自己不仅能见到鬼魂,还能自如同他们沟通,与他们合作。但他之所以能闯出名号,却是他在逃亡路上路遇华山第一剑于若进,竟能挡下其利剑并且顺利逃脱,登时从无名小辈变得名声大噪,说来也甚是奇妙。
当然,只有云出岫知道,自己在深谷附近的小溪里捡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于若进的那一剑劈开了他的胸口,害他卧床大半年才能起身,死里逃生名副其实。不过,这也并非是他幸运,而是关键时刻,李自奚告诉于若进,他身后跟着诸多亡魂,其中有一位,正是他的生身父亲!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恨这双眼睛,还是该感激它。”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遭的缘故,李自奚格外爱惜自己的性命。当然如今他的剑术大有进益,亦不是昔日全靠着小聪明才得以逃出生天的小道士。能在萧东楼麾下站稳脚跟,光靠那双特别的阴阳眼,自然也是不够的。
从回忆中出身而出,云出岫不由回过头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药炉的窈窈。既然是三个人一起出谷,自然也要三个人一起回去。
嗯,还得加上完好无损的雪凤冰王笛!
他已经根据律香川的脉息为他改了两次药方,虽然对于不能生育的问题还是没多少进益,但起码帮他调理了身体状况。倒是柳无眉的问题,哪怕是在看过她发作的情形后,也让云出岫觉得十足的困惑。
“啊……”柳无眉发作起来,痛得在床上打滚,口中呻|吟不断,涕泪横流,转眼就从一个温柔可爱的美人变成了一个憔悴不堪的病人,着实让人心生怜悯。但云出岫抓着她的手按了半天,又再三观察了她的面相,最后还是笃定的转过头来告诉李玉函:“你夫人根本没中毒啊!”
“什么?!”李玉函大惊失色。云出岫倒也能理解,毕竟看她这副痛苦的模样,任谁也觉得她是中了什么古怪的毒药,但实际上,没有就是没有。
“她一直在吃罂粟粉吧,那东西虽然能镇定止痛,却会让人上瘾,一天不吃,就会像刚才那样痛苦不堪,看她的情况,只怕吃了不短的时间了。不过尊夫人武艺高强,内力深厚,所以不发作的时候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多少区别。”云出岫耸了耸肩。“她什么都不用吃,只需要把罂粟粉戒了就没事——”他话音未落,发病中的柳无眉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云出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运起内力,柳无眉只觉得自己好似握住了一块刺骨的寒冰,不由嘤吟一声,甩开手去。
但她却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神态癫狂的说道:“不!那不可能!我中了毒!我是中了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