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栗雪是雨天综合症重度8级患者, 在中度5级就要小心谨慎治疗的时代，重度8级基本可以宣告死亡，无药可医了。
在一年一度全民检测日当天打下那段话的时候, 栗雪其实已经没想过自己还能活下去，她还在医院里治疗，也是妹妹明冬执意的恳求，恳求她不要放弃，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不要让她成为孤儿。
明冬是栗雪的妹妹，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是水蓝星末世前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姐妹, 如果没有末世，也许在长大后，两个人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有了自己的家，可能就会跟世界上其他最普通的姐妹一样, 顺理成章地从亲密家人关系变成普通亲戚关系。
直到末世来临，她们失去了父母，相依为命, 反倒推翻了成长后渐行渐远的命运, 两人变得更加地亲密。
在希望星, 明冬已经不止是栗雪的姐妹，也是栗雪挣扎着求生的精神寄托，反之亦然。
所以, 栗雪其实很能明白明冬的感受, 一旦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在这世上，真的就是一棵渺小浮萍，再无人知道你的来路，这种精神孤独，有时候能比饥荒更恐怖。
而栗雪清醒的时候，也是不想死。
她一直是个对生很有渴望的人，若非当初轻视了雨天综合症，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华盟的医疗记录里，8级患者清醒的机会很少，9级患者几乎每分钟都在崩溃边缘，而没有人能熬得过雨天综合症10级，但凡已经到10级的，最多在1个月内死亡，坚持最久的，也没有超过一年。
栗雪不知道当自己步入9级的时候会是怎么样，但是在那之前，她愿意再挣扎挣扎，所以，当医生告诉她，如今有种新的免费治疗方式，但是要在封闭环境进行，不能像现在这样接触外界时，栗雪让明冬帮忙签了同意治疗书。
她知道自己成为了‘小白鼠’，也知道这种所谓的新型治疗，成功几率很低，可是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有相信国家，孤注一掷，为自己博一丝渺茫的生存几率。
“无论如何，在外面都要好好活下去。”
栗雪临走前对明冬说的这番话，她当时觉得这应当是遗言了。
明冬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哭得很惨，还一度后悔要栗雪不治算了，回家来，她不工作了，天天守着她，不让她疯，不让她自寻死路。
可是重症8级是必须待在医院里的，除非特别申请和戴上监测仪，否则怎么可能出院回家去呢？
栗雪最终还是踏入了封闭治疗院。
在正式接受治疗前，栗雪以为所谓的新型治疗应当是试药或者手术，事实上确实是有吃药环节，但是却没有她以为的手术，而是很奇怪地要登录市面上从未出现过的全息游戏，医生说这是为了治疗重症患者特意开发出来的100%全息游戏。
全息游戏在末世前就已经发布过了，如今的希望星也是有存在全息游戏的，只是市面上的全息游戏做的都太假了，人类在突破全息技术这方面一直没有很大的进步，而玩全息游戏又需要购买特别的全息接驳器或者全息舱，浪费钱又不切实际，所以在希望星，全息游戏其实是没有什么市场的，倒是一些全息体验馆还有用些，小视频般的片段，加之特别定制的接驳器，稍微还能多给人一些真实感。
而希望星经营得最火热的全息体验馆是为了治疗雨天综合症设立的，在雨天综合症初期，不管是刷一些治愈系的视频，还玩一些温和阳光治愈的游戏，都是比较有用的治疗手段。
但是刷久了之后，也是会失去作用，对中度5级以上的患者，基本没有什么用。
如果新型治疗手段只是这个，那栗雪真的是挺失望的。
不过既然都来了，栗雪也没有抗拒，根据医护人员指引，下载了游戏，注册了个人资料，然后躺在病床上，任由医护人员往她身上戴好仪器，再贴好全息接驳器，然后整点一到，游戏便弹出个确认登录的消息，栗雪点击确认，眼前出现了倒计时。
在倒计时最后三个数的时候栗雪其实什么都没想，她并不认为这个宣称100%真实感的全息游戏能有多真实，估计，也就比市面上出现的游戏好那么一点点吧。
然后，倒计时结束，眼前一黑，再睁眼，栗雪就知道自己错误得多厉害。
就如越是在夜间活动的生物越具有趋光性，在失去阳光多年的希望星人，第一个关注到的也是头顶灿烂明亮的阳光，耀眼，刺目，不可直视。
可若真的知道趋利避害，就不会有飞蛾扑火这个词。
此时此刻的栗雪，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眼光去关注身边的事物，她的满心满眼，都被头顶的阳光给牢牢吸引住了，哪怕刺激得生理泪水直掉，不停地眨眼睛来缓解，依旧是不肯移开视线。
“我，我是在臆想吗？还是病情又恶化了，就像那卖火柴的小姑娘，临死前看到了最渴望的画面呢？可是，如果，如果可以在这样的梦里死去，被太阳照耀包裹着死去，感受着真正的热度死去……似乎，也没那么不甘心了啊。”
阳光下，那仰着脸执着追寻着光的姑娘，眼泪啪嗒啪嗒地掉，那已经不是被刺激出来的生理盐水，而是真情实感的宣泄。
飞蛾扑火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在灿烂明亮的阳光里死去，也好过在永无天日日复一日的雨夜里苟且求生。
栗雪似是终于承受不住那耀眼的光，干活磨出茧子的手掌大力地抹过双眼流出来的眼泪。
可那紧抿着唇咬着牙的模样，哪里像是真的甘心就这般死去呢。
即便是见到了光，奔向光，却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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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患者情绪稳定下来没？还在线多少人？”
待许念从重症患者治疗区走出来，夏祭迎上去问道。
许念是最早一批游戏玩家，也是知道夏祭身份的玩家，和夏祭关系很好。
闻言道，“10级患者有八成由于乍见阳光情绪太激动，被系统判定精神体不稳定掉线了，9级是七成掉线，8级是六成掉线，5级比较稳定，掉线人数占了3成而已。
剩下的那些患者虽然很激动，刚上线也一度认为自己是出现幻觉，经过医护人员引导解释后，情绪虽然没有特别稳定，但是已经能够跟随指引做些除草，翻地，施肥，捉虫的任务了。
不过9级和10级还没掉线的患者似乎并没有恢复正常的神智，只是这样的阳光和充满绿意的环境让他们很喜欢，所以他们表现得很平和，有的肯乖乖做任务，有的就是在那儿晒太阳。”
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最起码，比那些精神状况不稳定暂时上不了游戏的好。
尽管登录游戏要求的是精神力强度，但其实和精神状况稳定也有关系，如果精神状况不稳定，系统会禁止这样的玩家登录游戏，因为他们的精神体是不能顺利链接精神体通道的。
而之前担心过雨天综合症患者精神力强度不够的问题，在这次全民检测筛查中其实并没有发现，患者病症的轻重与精神力强度并不直接挂钩，有的重症患者反而精神力强度要比普通人要好。
想想当初系统说的，身体素质高的人一般精神力强度较高，比如像军人们；而意志力坚强的人，精神力强度也会比较高。
意志力其实算是个很虚的词，可是认真想想，一个能熬到重症8级9级甚至10级还没死去的患者，你能说这是没有意志力吗？
所以，重症患者的精神力强度比普通人高，其实并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
既然大部分患者都能登录游戏，这便算是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而那些情绪不稳还不能登录的，只要寻找或者创造合适的机会，也得叫他们上游戏。
总之，在没得出副界庄园对重症患者无效的结论，国家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位患者。
如今夏祭的游戏面板已经升到了8级，已经能够把登陆点设置在初级庄园的任何一个范围，只是要稍微消耗一些金币罢了，但是对比起患者的命，这些金币所有人都觉得得值。
而在全民检测日结果出来之前，国家就开始着手在庄园设立专属患者的治疗所了。
出自各方面的考量，暂且《跨界庄园》对患者和医护人员的说辞都是100%全息游戏，这样做可能无法瞒得了很久，尽管他们把治疗所设置在新解锁开发的地界，还专门修了围墙，用蓝晶升级了治疗院的隔音效果，但是为了让患者上线不至于无事可做，也为了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他们给患者设置的游戏是治愈系种田游戏，这些种出来的农作物都是真的，最后都会运到希望星做营养液原料。
那么，难道不会有清醒的患者或者敏锐的医护人员发现不对劲么？
不过这也不打紧，国家本来没有打算瞒很久，若不是现在庄园资源累积不够多，对整个弗各德之森还没全部的掌握，以及最重要的游戏名额不够，国家也是准备要公布《跨界庄园》存在的。
其实现在外界对于华盟的胡萝卜/玉米/卷心菜等口味营养液的怀疑与猜测并不少，尤其是外国，因为再怎么解释是合成口味，那么，到底是用什么合成，配方为何如何打听都打听不到，也不肯卖出去。
而且现在水蓝星各种鱼类海草都变异得很快，上个季度还能吃的，可能下个季度就不能吃；上个季度还没杀伤力的鱼类或者海草，下个季度就变得很难缠，在各国都有捕捞船出事，粮食供应越来越难的情况下，华盟却始终能稳定每个月20瓶营养液供应给全国，这不得不让其他国家感到意外与怀疑。
要知道，华盟虽然当初就是能储备能囤货，资源也比所有国家多，可是，华盟的人口也多啊！
希望星五个国家，合盟蓝盟耶盟水盟总人口加起来，如今都已经没有华盟的人口多了。
他们这样子依旧无法稳定物价，无法稳定供应，可华盟凭什么就可以呢？
若非是如今各个国家占据的基地相距都不算近，在基地之外的地方又是大片的[无人之地]，也许，早就有一堆探子涌入华盟，想一探究竟，或者实施抢夺行为了。
现在，明面上尽管还没有出现探子这种事，但是那些国家背后却未必没有派出探子，哪怕[无人之地]是很恐怖的，如果设备带不够就很难顺利走出来，可不能小瞧一个能在末世活下来的国家，他们会使的手段，不会比末世前更温和。
当然，受限于大面积的[无人之地]存在，以及华盟对边界线的执掌程度，当前华盟还是比较安全的，只是外界对华盟的好奇与谴责没有少过而已。
而华盟的老百姓也未必不是没有真的怀疑，现在还有少部分老百姓觉得华盟的营养液原材料是动用了最后的储备粮的呢。
不过由于有阿大福他们的存在，以及每个月稳定就是那几个口味的营养液，这样怀疑的人比较少了而已。
但可以预见，当有天水蓝星的海怪鱼类海草类变异得越来越厉害，捕捞船都很难安全返航，带回足够充足的食物时，华盟再每个月稳定供应，那就是明摆着告诉世人我们有问题了。届时为了安国民的心，稳定社会环境，也是要把游戏的存在公布的。
而且等游戏升级到后期，开放的名额越来越多的时候，国家也不可能一直让部队和体制内的来玩游戏获取资源，社会的运转也需要他们，到时候，让普通人参与游戏才是最好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