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坐上妆台,便想起女官临走前的话。“娘子,妆台上那两妆奁匣子,是殿下昨日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娘子使唤。还说,”说到这里女官没忍住轻声一笑,“还说,他不懂这些,若是觉得不好,明儿个再送些好的来。”
女官口中的妆奁匣子,该是铜镜左侧的那两黄梨匣子。
十七娘脑中不停来回女官的言语,眼睛盯着匣子发呆。那迷离的眼神,好似落在匣子上,又好似透过匣子落在别处。
烛火摇曳,裹了红漆的匣子,散出温润光亮。游魂在天的十七娘,许久才伸手过去,将匣子挪到跟前来,细细端详。接连不断的绞丝万字纹,并非寻常女儿家喜爱的样式,有些粗狂。
十七娘盯着它发笑。
徐徐打开,内间满当当的金光溢出,晃瞎人眼。十七娘怔了怔才正眼去瞧。但见里头各色赤金首饰,耳铛,数不胜数。像是哪家不知收拾的富户,凡是看得上眼的,俱是归拢一处,不知得当二字。
她轻笑,一个个翻出来端详片刻,再放回去。
微微夜风,顺着半开的窗牖入内,撩动纱帐,撩动人心。
她又打开另一个匣子。哪知,这匣子比方才那个还要晃眼。满满一匣子,不是首饰,不是珠,俱是莹润光泽的珍珠,一排排一个个,整整齐齐,圆润异常。
十七娘拿起一个来看,方对着光亮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妥。
有些不敢置信,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
惊呼:这个蠢货,哪家郎君送小娘子还未穿孔的珍珠。
这是让她找来工匠,一个个串珠子玩儿么!
猛地将珍珠放回匣子当中。收拾妥当之后,不知为何又觉得有些不妥,将一匣子珍珠挨个翻出来,细细看罢。
果真是一个穿了孔的也没。
小娘子跺脚,她不知自己为何犯蠢再看一遍,只晓得自己和夜间的赵斐然相似,具像是被人下了降头。
繁星满天,天穹高高,夜半不寐的小娘子,轻手轻脚行到窗牖跟前,靠着围栏赏月。
同赏一片月光,东宫的赵斐然也不曾睡下。
话说当日请旨,赵斐然请来娘娘帮衬,一个不查,娘娘提起当年之事,惹得陛下吃了好些数落,此后更是好几日的闭门羹。此等恶果自然要算在好儿子赵斐然身上。
是以,翌日陛下叫来赵斐然问他,可是真愿意一个微末小官庶女为太子妃。赵斐然毫无迟疑应下。陛下起先不言语,约莫半炷香功夫之后,一面亲自写就圣旨,一面令赵斐然出去领五十个板子。
宫城内人,俱是人精,板子自然不是板子。可,饶是再如何投机,没个好些时日也是好不了的。
今儿一早,听闻娘娘使人去接十七娘入宫,赵斐然登时觉得身轻如燕。换了衣衫去见她,她却只顾着自己小命保不保得住。
她个棒槌!
有太子殿下这大靠山,何用担心这些。
念及此,气得赵斐然愤然起身,牛饮几口冷茶。
不巧,吵醒了外间守夜的宋大监。这人蹑手蹑脚入内,“哎呀我的殿下,冷茶可是喝不得,小心犯了肠胃。奴这就去给殿下上一壶热茶来。”
“滚进来!你要去何处!快二更了,你是要告诉整个东宫,孤尚未歇息么!”
宋大监见怪不怪,连连请罪。
不及他说上个完整的话,赵斐然又道:“内直监还是不是孤的内直监,夜间茶水怎的没人伺候!?”
宋大监无奈,宋大监可怜,宋大监只能请罪。
在心中连连哭嚎:我的殿下诶,您自己的规矩也忘了不曾?这多年来,内直监哪个狗奴才敢夜间入殿啊!也就是我自己,见着您今儿脸黑如锅底回来,才冒死入内。
怎的,怎的还说上内直监的不是了呢。
不待宋大监如何,赵斐然又自言自语,“不消管它。”
许久无话,赵斐然不令人退下,宋大监心有担忧,两人就如此架起来。
末了,还是宋大监顶不住阴沉沉的气息,思索道:“殿下,将作监来报,您要的人手已然寻到。约莫明儿午后便能送来。”
赵斐然心不在蔫,问:“什么人?”
“数日前,殿下寻摸好些东珠,还吩咐奴,让将作监找个手艺精巧,会做首饰也会做衣衫的绣娘……”
话未说完,赵斐然突然想起那一匣子的东珠来。
登时埋怨自己:你个夯货,送如此大礼,人小娘子还不定如何呢?
哼,孤赶明儿去将东珠给要回来,送给阿娘,不行,转送给菲菲!
看你个王十七,还要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