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审讯对双方而言都是巨大的消耗, 赵重云走出审讯室时心情沉郁到一个笑脸都拗不出,和门口的同事匆匆打了个招呼,特意没从接待室门口经过。
那里等候的不只有黄旭瑶的父母, 还有刚刚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赶来的甘甜的家人,四双殷切的双眼里装的都是对孩子的牵挂。他们尚且不知真相为何,黄的父母经历过险些失去女儿的痛楚,对于甘甜爸妈的心情可谓感同身受,可“节哀顺变”是他们唯一能说出的安慰。
甘父怀抱着妻子, 女人平凡的阅历不足以支撑她接受这个噩耗,她说自己的女儿自幼善良懂事,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落到这个下场。她说上学时学校每次组织捐款, 女儿都会把自己存了好几年的压岁钱通通交上去, 成人后开始年年献血,举着人体器官捐赠中心的纪念卡自豪地向他们展示,她几年前还真的救过一条生命……说到这里,他们才发现两家人之间渊源这么深,原来救命恩人就在眼前。
黄旭瑶确认完笔录后也出来了, 赵重云没有走远,但也没回头,在面前窗玻璃上看到了她的剪影。她一眼就认出了甘甜的父母, 两个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人, 眉眼间依然能够捕捉到和甘甜相似的影子。
问她怕不怕, 受没受伤,关切过后才小心翼翼问及与自己女儿有关的情况。
说姑娘啊,甘甜和你关系最好, 她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呀。
赵重云看到黄旭瑶抱着他们的腿跪了下来。
之后的哭泣他都没有耐心再听,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办公室, 正好谢轻非也已经回来了。
她站在茶水间的吧台前,大概是腰背不舒服,双手搭在桌面边沿微微弓起了身子。赵重云克制着没有上前,很快她就自己站直了,对着后腰捶了几下,拉开了一旁冰箱的门。她爱喝含的可乐和固定品牌的橙汁,但如果一定要选个最爱,她其实会选没滋没味的纯净水。赵重云这么想着,便看到她重新关上冰箱门,拿着杯子到一旁的饮水机前接了水,吹吹热气啜饮起来。
“你杵门口干啥呢?”席鸣不知从何处经过,诧异的一声疑问打破了平静。
谢轻非也闻声回头,水蒸气将她的睫毛打湿。
赵重云猝然挪开了眼,低头走上前叫了一声“师父”。
“哎。喝点什么?”她问。
“白开水就好。”说完,他又立马反应过来,忙道,“我自己来。”
谢轻非也没争,她感觉这次生理期格外不舒服,情绪和身体都有点带不动,就到一边坐下了。
她仰头看向赵重云:“你那边都处理完了?”
赵重云原地立正开始汇报工作。
谢轻非耐心听着,点点头:“好,你做得很好。”
赵重云知道她在夸人的时候很大方,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好,不想就这么结束话题,又问:“卫医生……他怎么样了?”
谢轻非:“他啊,没什么大事。”
“哦。”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腰贴在桌沿上,眼神凝着自己的鞋尖。
谢轻非托着脸看他左脚跟右脚打架,有点好笑。她的笑声引来他的注视,对着这副疑惑的表情,她说:“其实你会是个好警察。”
赵重云挠挠鬓角,受之有愧:“我之前犯了很多错误。”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让上级感到头疼。”谢轻非回忆着说,“因为知道自己将来会走这条路,我还是抱了一些拯救世界的美好幻想的,还总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地球少了我转速没准儿都得下降。我还看不起身边的人,觉得他们做事情迂腐死板,明明很简单的事情最后都搞得很麻烦,只会拉低做事效率。要不是雷恒帮着我收拾烂摊子周转人际关系,我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赵重云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勾勒她说的画面。他其实想象不大出来谢轻非盛气凌人的样子,或者说在他心里她就算这样也很合情合理,她确实有傲慢的资本,而向强者低头又是生物本能。
反省这个词,同样也很少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发什么呆呢?”谢轻非冲他打了个响指。
赵重云回过神,迟疑着问:“你觉得我能做好吗?就像你一样。”
“当然可以啊。”谢轻非一点没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