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结果大概也不会改变,张玉衡自知这个道理,除了懊悔地为死去的姐姐和小外甥哭泣再说不出任何话。
谢轻非没给他留伤感的时间,只是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说:“你和你姐姐感情似乎很好。”
“当然,”张玉衡皱皱眉,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似乎”这个模棱两可的词,“她是我亲姐姐,长姐如母,她从小就对我特别好。”
“这点我相信,”谢轻非道,“你对她又怎么样?”
张玉衡一愣,旋即有些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轻非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你觉得我有什么别的意思?”
不等他反应,她身体朝前微微倾,冷声道:“‘好’这个概念太笼统了,这么多警察问你话你都不回答,我一进门,叫你几句‘张医生’你就愿意和我说话,也是因为觉得我对你比较好。所以这种不表现在物质和行动上的态度并不能证明你对你姐姐的真实情感,可能你只是习惯了享受她提供给你的好处,所以依赖她喜欢她,并把这种受利的满足感误当成是两个人感情好的表现——她就未必这样想了。”
“你胡说!”
张玉衡胸口起伏几下,比方才辩解自己没有杀人时还要激动。
然而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抱着手臂靠向椅背,一副不想多计较的模样:“谢队长你也是有姐姐的人,应该知道有兄弟姐妹的家庭成员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对,我是觉得我姐对我好是理所当然,她是我的亲人,谁会跟至亲之人把账算得那么清楚?但也不代表我不知感恩,只是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了解的人自然了解,我也犯不着跟你们多解释。”
谢轻非没有纠正自己和谢轶南的真实关系,而一旁的几名警察面面相觑,隐隐也有点明白过来张玉衡骤然破防的原因。
谢轻非审视着他抗拒交流的姿态,冷不丁地提问:“你父母更喜欢你还是你姐?”
话一问出口,张玉衡竟彻底暴走了,一改方才沉静的态度,站起身愠怒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谢轻非往后一仰,看向他的眼睛:“看来是更喜欢你。”
“你……”张玉衡的极度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如果你说这些就是为了指责我父母重男轻女,那我没什么好说的。老一辈人或许思想落后,但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更何况我姐都没说什么。”
说完还是不满意,把在场的警察一个个看遍了,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掺杂着对自己的鄙夷,又迫切地大声解释:“你们根本不懂,只会把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上乱说,别人的家事轮得到你们说吗?!就因为我有个姐姐,我家人就一定重男轻女吗!”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谢轻非绕过桌子走到张玉衡那一侧,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椅子上,冷冰冰的态度一下切回正常,语气亲切地道,“按流程我们必须要弄清楚张燕的生活状况才能判断她是否有充足的自杀动机,而这些你作为亲弟弟应当最了解不过。我知道你们姐弟俩关系很好,你心里也一定很爱这个姐姐,不管别人如何,你对待她应该是问心无愧的,所以张医生,我有必要告诉你,道德瑕疵并不是我们追究的重点,哪怕是为了洗脱自身的嫌疑,你也该实话实说。”
一提到与己相关,张玉衡果然就冷静了不少,甚至没有计较她的用词。
半晌,他开口:“爸妈对我的关心确实更多一些,从小我就听他们说姐姐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就是外人了,所以没必要对她投入太多……我个人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但大人的想法又不是我能改变的,我姐姐又没受虐待,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况且将来张家要靠我传宗接代,我得到的待遇好一点这不是很正常吗?如果我姐真的对父母的态度感到不满,肯定会很讨厌我才对,可是她没有。既然怎么样都不影响我,我何必多此一举去杀了她?我图什么啊?”
说着说着,察觉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张玉衡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席鸣听了全过程,声音不高不低地来了句“我去”,张玉衡面色瞬间涨红,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整张脸火辣辣的。
一旁的同事及时出来缓和氛围,结束话题另行询问:“那张燕和王爽一家人的相处好吗?有没有什么夫妻矛盾、婆媳矛盾之类的?”
张玉衡疲惫地捋了把头发,才道:“我姐夫是孤儿,婚后就他和我姐两个人生活,没有你说的这些矛盾。”
谢轻非:“你姐姐有抑郁症的事,他知道吗?”
张玉衡:“不知道,我姐不让我告诉他。”
谢轻非:“他和你姐感情怎么样?”
张玉衡:“当然很好了,他看我姐跟看眼珠子似的,尤其是我姐怀孕后,他几乎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在了我姐身上,事事亲力亲为。我姐身体不好,近两年常常生病,都是我姐夫带着她到处求医问诊。”
谢轻非皱了皱眉:“你姐姐……除了抑郁症还有其他身体问题吗?”
“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因此流了产,也是因为这点害她很难再要孩子,我姐夫大概是自责吧,所以从那以后对待我姐更加谨慎了。其实那些检查报告我都看过,没有其他大碍,但他们就很紧张,我和我爸妈都觉得我姐夫小题大做,但他毕竟是关心我姐才会这样,我还能多说什么呢?如果两个人感情不好,得知她再难怀孕以后男方估计早谈离婚了。”
张玉衡对姐夫王爽的为人评价很高。接着道,“而且他做生意的,经济条件优越,自己没有父母,对我父母很是孝顺,逢年过节上门会带很多礼物,我爸妈都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谢轻非意味深长道,“你这只手表也是他送的吗?”
张玉衡一愣,挡住了手腕:“不是,这是我自己买的。”
他的袖口将表盘遮住大半,起先没人注意他戴的手表。这一提,席鸣好奇地看了眼,道:“那你家条件也不错啊,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以咱们的工资买一个得三五年不吃不喝吧?”
“还行。”张玉衡扯扯唇角算是应和,想来是席鸣的话引起了他的某些共鸣,又忍不住掺着抱怨道,“不过是装点身份的身外之物,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但别人都有你没有,又说不过去。”
谢轻非又问:“新买的?”
张玉衡蹙眉:“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