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砚收敛嘴角笑意,眉眼间锋利尽显,“那么请问,是我无意中触犯书院哪条禁令了?”
“没有。”
“那我是干活偷懒了?”
“没有。”溏姑语气淡淡。
裴明砚点点头,“那就是冰淇淋有问题,让你确认我居心不良了?”
“也没有。”
“都没有啊。”裴明砚一哂,柳叶眼锁定溏姑,“既然我无罪无过,为何要取我性命?”
强大的压迫感让溏姑更觉对面的人不简单,她不避不让,迎着他的视线,“若是以往,我并不在乎你有无秘密,书院也自当收留你。可如今,书院容不下一丝变数。你身份不明,隐藏过深,言十九假,我不能信你。”
裴明砚一怔,变数?
这变数,莫不是追踪方清的人全数死亡一事?
他全当自己不明白,敞开的肩膀稍一放松,气势锐减,连带着本该质问的话也成了一句普普通通的反问,“这是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了?”
溏姑眉一凛,后退几步,手中出现一根筷子似的圆木,“亮出你的底牌,又或说出真相。”
“你到底想问什么?”裴明砚气势全收,好像又是那个平平无奇的梅家小弟子,他满脸郁闷,“你问什么我都说了。可说了你又不信,不信又还要问,我还能说什么?!我又不是刚养的小鹅,学会走路就摇摇摆摆,呱呱叫唤,半点藏不了事情。我在书院待了几天,在梅家待二十多年,总不能详细说我发生的所有事情吧?或者,你给个时间,你想问哪一年哪一天,你问,我都给你说。”
“强词夺理。”溏姑冷哼一声,一甩水袖,背对他,“既如此,书院不留你。”
裴明砚听出这话的含义,这是要送他上西天的意思。
他浮夸地叫起来,“溏姑!溏姑!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我要见院主!我要让他主持公道!”
溏姑似乎被逗笑了,笑声中满是轻蔑。
“书院容不下叛徒,你既选择了死路,就莫要抱怨。”
裴明砚拉着自己衣袖擦眼睛,“什么死路活路的!我压根没选!”
溏姑回身凝视他,那目光中的探究,似乎可以穿透裴明砚伪装,直达他的灵魂,“一开始我告诉过你,一旦加入庸山书院,此生都是书院人。活着离开?没有这个选项。”
裴明砚叫道,“我根本没有要离开啊!!”
“装疯卖傻!”溏姑飞身半空,双手打出一个奇怪的法决。
“……”你还冥顽不灵呢!我踏马就想窝在这避个难,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搞事了!!
然而,对方好像不是要打他,他就没做防御。只看着溏姑的“表演”。
半空中,随着溏姑捏法决的手指残影,一个红皮巨鼓若隐若现。
她立身巨鼓前,手里拿着刚才那根随处可见的小圆木,看着场中战斗的众人。
裴明砚恍然。
那压根不是什么筷子,而是个棒槌,哦不,鼓槌。
只见溏姑往棒子一头套了个东西,圆木倏忽变大,成了那红皮巨鼓的配套鼓槌。
平日还算端庄的溏姑拎起鼓槌,变了个人似的,动作大开大合,俨然一个合格的鼓手,好似陷入某种状态中,已然忘却一切。
预料中的鼓声并没响起。
传入耳中的,是……钟声。
正是有事没事吃个饭也要响那钟。
这钟声,竟不是叫人来揍他,反而是通知杏林院过来给人治伤。
嗯。
看样子溏姑不会光明正大恁死他,是要让他无声无息消失了。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探究红皮大鼓的玄机。却原来,是环绕在大鼓周遭那迷雾似的光晕作祟。
光晕让人产生幻觉,附带一定的精神暗示,让人相信你看见的就是真实。
这倒是个有趣的小阵法。一旦这小阵法层层叠叠,糅合变换,你压根不会知晓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幻境,而虚实之间,就再也分不清真假了。
所以,刚刚溏姑那跳大神似的动作,全是他的幻觉,人压根没什么粗犷举止,只是飞上半空,用手里那圆木敲了敲那口可拿在手里把玩的古钟。
钟声渐传渐远,很快,下饺子一样的,几道身影陆续出现在擂台旁,将瘫倒在地的伤者们扶起,续骨的续骨,用药的用药,现场混乱的像刚打完仗。
眼瞅着没他啥事,裴明砚趁这混乱的当口溜了。
他要是不赶紧给自己整个护身符,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只是,除渔叔和小空,其他人对他都没什么好感,他上哪找护身符去?
总不至于真找反派boss吧,这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嘛,一个管事都这么难糊弄了,那boss得机灵成啥样?
裴明砚直奔山脚,渔叔的管辖范围在那附近。上次他从茅屋出来,碰巧帮了渔叔一个小忙。渔叔对他和善,估计就是这关系。现在他养在观光湖里那些鱼苗苗,就是从渔叔这得来的。
从方才情形看,渔叔在竹里行地位不低,找渔叔求救,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然而,他遍寻竹里行,都没见着渔叔身影,也没见着小空。
求救无门,他只好另做打算,只身返回自己小院。
小院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他一路缓行,不见急切,好似在给什么人准备时间似的。
到了小院,果然变故又生。
生机勃勃的湖面平静得像一汪死水,本该在湖面嬉闹的鸭子鹅子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平日会随风沙沙作响的竹林也没了声响。
来了。
这是来探他的底牌了。
一只小昆虫倏地飞进小院范围,在半空中成了齑粉。
裴明砚步伐不停,没察觉似的,不紧不慢地迈进小院范围。
在他落脚瞬间,那本该将他碾为齑粉的阵法如他所料被收掉了。
他微不可察地往另一个方向的树林扫了一眼,走到湖边台阶坐下,抬头看一眼天色,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朝空荡荡的湖水嘀咕,“小祖宗啊,你家饲主今天闯了大祸,明天可就没人伺候你们了。”
他抓了把鱼食,往湖里一洒。
鱼苗苗们欢雀跃地跳出水面,又浮在水表层咻咻吃掉鱼食,吃饱喝足后一甩尾巴,潜进水里去了。
裴明砚忍俊不禁,笑骂道,“都是群傻鱼!”
树林中的四人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表现中看出端倪。
裴明砚恍若未觉,起身拍掉手上的鱼食残渣,打了个哈欠,往“鸡鸭鹅”方向走去。
他步子走得很随意,甚至懒得看地上一眼。
而树林中的四人,却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裴明砚修为低看不见,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裴明砚走的根本不是什么平地,而是悬丝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