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赵姝如约而至,张苡静在院门口等着她。
赵姝目光往两边看去,院里很静, 四周除了她们两个就没其他人了。
任由张苡静挽着自己的手走进里屋。
屋子里也没其他人,一桌子的菜,一壶清酒,两只酒樽。
赵姝在张苡静对面坐下,张苡静偏头望向窗外, 那轮明月悬在空中,又圆又亮。
“人当真如那明月一般,有缺有满, 可不管那汪明月是缺是圆, 她一直都是亮堂堂的,但人就不一定了。”
赵姝望着张苡静表情淡淡的侧脸:“亮不亮堂终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张苡静表情一顿,笑着回过头来:“是我愚钝了。”
张苡静夹了一筷子水芹炒牛肉到赵姝碟里,赵姝没动筷。
张苡静拿起酒盏,往赵姝和自己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
张苡静笑着举起酒杯, 赵姝依旧没动,只静静的看着她。
她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悻悻的放下酒杯。
又偏过头望向窗外, 缓缓开口:“幼时, 母亲便时常在我耳边念叨, 我是张府的嫡长女,一言一行得有嫡长女的风范,我也一直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以此为戒。”
“六岁时, 我随母亲去寺里还愿, 遇到了知府夫人以及九岁的时清哥哥,那是我和时清哥哥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因着我的乖巧,知府夫人对我很是喜欢,便时常接我到她府上玩耍。”
说完这句话后,张苡静转头将桌上的酒杯端了过去,一口抿了下去。
月色撒在她的脸上,将她眼角那滴晶莹的水珠映得越发透亮。
赵姝静默的望着她,听着她的倾诉。
“吕府上并没有与我一般大的女孩,因此知府夫人经常叫时清哥哥陪我,那时还小所以对男女大防并没有很多的忌讳。”
张苡静望着明月,眼神似难过似怀念:“那时的时清哥哥可真温柔,说话温柔、做事温柔,连对做错事的下人也从不苛责,我本以为年少时期的暗恋终无果,可谁想,在我十四岁生辰的那天,时清哥哥将我拉到了槐树底下,唇轻轻的映在了我的额头上,同我说他倾慕与我。”
张苡静蓦地转头看着赵姝,眼中发出异常的光亮:“你知道吗,当时我是真的傻了,开心的傻了,”双颊透着晕红:“我从没想过他会倾慕于我,也从不敢想。”
“那段时日,我整个人就像活在云雾里,不真实极了。”
“就在前年,我与时清哥哥定了亲,我日盼夜盼,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再期待着。”
“姝儿表妹,你说人的心怎么那么大,大到能容纳两个人。”张苡静满脸的疑惑。
赵姝没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因为对她而言,身体康健,一日三餐能裹腹就足矣。
赵姝没开口,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张苡静自嘲的笑笑:“是了,表妹这般的家世,怎会为此烦忧。”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父亲、母亲、婢女,你们都是从那些书信上得知了他们的事,可我不是。”
“早在三个月以前我便知道了他们的事。”
“记得那日,天飞着鹅毛大雪,我在窗下绣着嫁衣,府里的下人跑来跟我说三姑娘急匆匆出了府,连件厚点的外裳都没套,我心下着急,取了袄子套了车便追了出去。”
张苡静嘴角含着笑,可眼里却盈了泪:“你知道吗,在那白茫茫的街上,我亲眼看见时清哥哥搂着怀里正与他闹别扭的苡宁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苡宁一改之前的别扭,满脸羞红的与时清哥哥上了马车,看着他们的马车驶远,我真的觉得那个冬天好冷,好冷。”
“可能是那天太冷了,我竟哭不出来,我放下车帘,只淡淡的吩咐车夫跟了上去。”
“马车在江南最大的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我看着他们相携着进了一间屋子,接着门被阖上。”
“我给了店家几锭银子,那店家便不再管我,我来到他们门前,可笑的是,偌大的客栈,门的隔音效果竟一点也不好,我就那样站着,不知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直到里面的动静停了后,我才离开。”
“回程的路上,我望着那袄子,才发觉我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赵姝望着她,心中出现了一丝不忍。
“再之后,苡宁的每一次出府,我都会跟上去,看着时清哥哥一如既往的温柔,看着苡宁满眼的动情,看着他们进同一家客栈,我本以为日子就要这样下去时,意外出现了,一个最不该出现的意外!”
泪水顺着张苡静的眼角落在了她弯着的唇上:“苡宁怀孕了,我不介意她分走时清哥哥,可她不能怎么贪心,她什么都想要,那我呢?
“我亲自熬了一碗落子汤送去她院里,你不知道,在她得知那是一碗落子汤时,表情有多精彩,”张苡静笑看着赵姝,那表情似在说一个笑话似的:“你说,她当时的心情是愤怒呢?震惊呢?还是愧疚?又或者是三者都有?”
“我告诉她,我许她同我一齐进吕府的门,只是这孩子不能留,张府丢不起这人,我也丢不起这人。”
“可她非得与我争,争宠爱、争男人、最后她肚里的孩子还要与我将来的孩子争地位,你说,但凡我还有点气性,这件事我就不能让它发生。”“我看着她将药倒进了盆栽里,我没太大反应,转身便走了。”
张苡静露出了诡异的笑,赵姝望着,暗暗心惊。
“隔了几天我仿着时清哥哥的字将她约在城外的小木屋见面,”低头笑着:“你说她是不是怀孕怀傻了,那间小木屋本就是我和她的秘密,吕时清怎会知道那处呢,又怎会把她约在那。”
“我提前在木屋里点了迷香,又事先吃了解药,等苡宁来的时候,见到等她的人是我,脸色立马一变,转身就要走,可我怎么能让她走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同意留一刻钟,我一边示弱一边见她眼皮渐渐下沉,我知道这迷香起作用了,我耐心的等着,直到“啪”的一声,她倒在了地上。”
“我兴奋极了,端出事先准备好的落子汤,一勺一勺的往她嘴里灌进去,可没想,喂到一半她醒了。”
张苡静突然抓住赵姝的手,紧紧的捏着,赵姝咬牙受着,见她面色狰狞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只是想把她敲晕,把药给她全灌下去而已,”使劲的摇着头,喃喃道:“可就那么几下,就几下,她就没气了,死了!”
赵姝看着陷入疯魔的张苡静,手徒然的抓紧了裙身。
她一直以为张苡宁只是出逃了,不曾想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