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落网（下）
程峰听了冯晓的话，点了点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坦白的把事情经过讲出来，我们自然会辨别其中真伪，绝不会冤枉你。”
“我承认，这个案子里我的的确确充当了帮凶的角色，”冯晓在下定决心要坦白之后，整个人反而比之前放松了一些，她叹了口气，问程峰：“可是在坦白交代之前，我能不能问，你们是怎么怀疑到我们的？”
“其实最初我们并没有直接怀疑到你的身上，”程峰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一点惋惜：“不得不说，最初我们着手调查这宗案件的时候，你的演技骗过了我们，我们都相信了你是一个被丧妹之痛打击到的可怜人，但是有一句话叫做欲盖弥彰，事实的真相你心里很清楚，所以在李梅遇害之后，你见我们还总是把问题的焦点围绕着联达公司和你们冯家展开，便故意在言语中试探和诱导我们把案件向变态连环杀人靠拢，并且几次三番暗示和明示庞丽丽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说到这里，程峰停顿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冯晓一眼：“我们查出的关于庞丽丽的信息确实符合了你的那些暗示，我猜你们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应该也早就把庞丽丽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了。”
冯晓他们放出的烟雾弹，的的确确困扰了程峰等人一阵子，庞丽丽的身世，她的网络id甚至她的疾病以及孤僻的性格都让她格外的引起警方注意，更把这个案子的作案动机渲染上一种病态偏执的色彩。虽然冯晓在他们接触冯天明等人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种隐隐的紧张，并且反复提起庞丽丽，询问连环杀人，这些表现都让程峰和嘉逸赶到狐疑，但最终让他们开始停下探寻的脚步，回过头去重新审视证件案子，还是在见到庞丽丽之后。庞丽丽的客观状况显然不具备作案的条件，冯晓的已有所指也可以勉强理解成为对庞丽丽的偏见，可是当嘉逸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假设之后，所有人回头去看，都找到了许多与她的假设相契合的蛛丝马迹。
在见过庞丽丽之后，嘉逸便对程峰说出了自己的假设。她认为，既然整件案子，始终都存在一种奇怪的现象，即依据各种作案动机，第一个被害人冯媛和第二个被害人李梅都还勉强可以找到其中的关联，但第三个被害人却始终无法与前两者建立逻辑关系，身份上毫无瓜葛，性别上也完全不同，那么会不会，这起案件最初的动机就与连环杀人无关，凶手真正针对的只是三个人中的一个，另外两个只是对方放出的烟雾弹，用来迷惑警方的侦查视线，而冯媛和李梅之间恰好被发现有陈东这样一条线索的存在，于是便让大家先入为主的将整个案件视为连环杀人案了。
嘉逸的这个假设言中了程峰心里一直存在的一个疑问，只不过这样大胆的猜测，在没有明确的迹象之前，不能贸然提出来，正巧此时冯天明变更遗嘱的新闻爆了出来，牵引出他原本的遗产分配方案，这件事重新让警方把实现落回到联达集团和冯家人的身上，也让程峰坚定了信心，把那个大胆的推测拿出来验证。
原本在财产上分配的不均，冯天明对冯媛在事业上的信任和依赖，冯媛突然回心转意想要接管联达公司，并且安插自己的学弟进公司去当空降兵。这种种迹象与冯媛死后事情的变化方向相比较，冯晓显然具有作案的动机。于是，程峰大胆的把冯媛视为本案唯一的目标，只围绕她一个人来分析。
在对陈东进行走访的时候，他曾说过，冯媛特意去摆脱他来联达帮自己的忙，并且如果做的好，很快便有望取代靳阳。按照常理来说，一向远离公司事务的冯媛为什么突然想要涉足联达？而她又为什么会想要学弟将自己的丈夫取而代之呢？这其中存在着很大的疑点，并且，在第二次马春雷他们又去见陈东的时候，陈东也认为冯媛不会无缘无故叫自己做事，他到联达时间不长，但隐隐觉得有问题存在。于是，程峰特意到经侦大队去寻求帮助，调查了联达公司的财物状况，结果不查不要紧，调查之下竟然发现，大名鼎鼎的联达公司，现在竟然只是顶着一个光线的外壳，实际上内部已经是蛀洞斑斑，而令大家振奋的是，这次调查还让他们发现了另一个关键人物的秘密——联达公司的营销经理靳阳名下的私产数额与他的收入也明显的不成比例，靳阳显然并不是他所便显出的那么淡泊名利。
根据之前在案件走访过程中掌握的证据以及相关证人的证词，程峰他们早就认定，这件系列案并非一人所为，而是一男一女。根据这样的推断，程峰安排人员分别到李梅工作的酒吧和情人旅馆去调查，他们还特意请技术科的同事在冯晓的照片上加上假发和墨镜，拿到情人旅馆去，把加工前和加工后的照片让林伟遇害当晚的值班服务员小玲仔细辨认，最终确定，那天在旅馆同林伟一同出现的女人，应该就是冯晓。而元素8方面的结果也同样乐观，王倩和另外的几个服务生在辨认后，确认了靳阳就是当晚同李梅一起离开的男人。
“你们在两次下手之后，本以为事情会按照你们的计划发展，却没想到冯媛和李梅之间巧合的存有潜在的关联，这让我们的调查始终还是无法完全从联达公司，从你们冯家人的身上转移开，于是你们就想要故技重施，杀害了林伟。”程峰把他们的调查简略的叙述了一下。
冯晓听完之后，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我何苦撑到现在，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嘉逸问冯晓：“你们一直以来计划的很周密，从网络热帖，到嫁祸庞丽丽，可是为什么会在林伟身上露出那么大的纰漏呢？”
冯晓自嘲的笑了：“这可能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我和靳阳按照最初的计划一步一步实施的非常顺利，先是盗取了庞丽丽的网络id，编造了那一则耸动的帖子，发到网上之后又了一段时间去炒作，把那则帖子炒成了论坛里的热点，这期间，我们为了计划顺利进行，还暗地里出资，把庞丽丽送到了远离c市的a市的疗养院里封闭起来，动手之前，我还打电话到医院确认过，庞丽丽没有办法离开医院，也没办法同外界取得联系，之后又以庞丽丽的名义约冯媛到我们安排好的地点，庞丽丽是个有病的人，见不得光，所以既然是她开口约的，那样的时间地点，冯媛丝毫没有起疑心，之后我们就按照帖子里的方式把她杀了。李梅是庞丽丽的网友，那个女人太轻浮，靳阳以庞丽丽的id和她聊了几次天，视频了几次，她就心怒放了，根本没有犹豫就接受了靳阳的见面要求，所以我们很顺利的又得手了，只是没有想到，李梅竟然会和那个陈东扯上关系，结果你们并没有因为她而彻底转移视线。没办法，我想到了舆论的压力，就向报社匿名提供了新闻素材，果然，报纸刊登了之后，效果很轰动，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效果非但没有让你们因为媒体的报道而改变原来的方向，反而让c市的女人都人人自危，我们原本想过要找个女人下手的，只可惜，靳阳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大家都太警惕了，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我来出马，勉强找到了那个男人来做第三个。”
冯晓的一番话，让程峰也很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庞丽丽被送去外地治疗竟然也是冯晓和靳阳阴谋的一部分，意在使她远离警方的视线，加大她的嫌疑，只可惜，因为冯晓二人根本没有从心里真正的关心过庞丽丽，所以她也并没有仔细的询问医生庞丽丽的现状，不然她就该知道，以庞丽丽现在“见不得光”的状态，栽赃她是多么不明智的事情。他很快就消化了这个信息，又继续问：“你们为什么选择用那样的方式杀人？”
“靳阳说，杀人的方法越是不寻常，就越像变态人格，这样一来我们就越容易淡出警察的视线。”冯晓懊丧的垂下头：“所以我们俩私底下研究了好久，最终才决定用这种方式。”
“冯媛是你的亲妹妹，也是靳阳的妻子，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蓄谋杀害自己至亲的人呢？”
“冯媛她不是我妹妹！”冯晓猛的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愤怒，而是悲戚：“我根本就不是冯家的孩子！这件事我是无意中听我爸对冯媛的妈妈说的，他说，他之所以和我妈离婚，就是因为在他忙生意的时候，我妈背着他在外面与人厮混，还生下了我这个女儿，他之所以留下我，是觉得我跟着那样的母亲太可怜。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是个野种，冯媛她才真真正正的是冯家的掌上明珠。但是我很爱我的父亲，我一直努力想要成为让他赞赏让他骄傲的女儿，可是他从来都不那么认为，无论我付出多少，在他眼里，永远只有一个优秀的孩子，那就是冯媛！我不过是一个顶着冯家大女儿名分的野种而已！为了我父亲，为了公司，我拼尽心血，可是立遗嘱的时候，他只给我30%，一半都给了冯媛，这我都不计较，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就认识靳阳了，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他，可是他眼里只有冯媛，我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我没有更多的希冀，我只想维持原有的生活，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结婚之后，冯媛对靳阳就越来越冷淡，靳阳多少次苦闷的对我倾诉，我为他心疼。之后冯媛又把以前就和她关系很亲密的陈东搞到公司里来，靳阳就对我说，媛媛是打定主意要用陈东取代他了，她已经完全变心了，我开始还不信，结果后来父亲找我去谈，说媛媛要接替他的位置，管理公司，并且他已经同意了。瞬间我就明白了，她这是要赶尽杀绝，先甩掉靳阳，再把我赶离冯家，这样就不会有人威胁到她的财产了！什么淡泊名利！都是假的！那天我和靳阳一起，他喝了很多酒，还哭了，说这样的日子让他感到绝望，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们俩都觉得，这个事情必须有个结果，我们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等着被自己的亲人和爱人扫地出门。”
“所以你们就决定要杀掉冯媛，以及其他不相干的人？”田阳质问冯晓。
冯晓痛苦的双手拉扯着自己的短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只知道，我一辈子都活在冯媛的阴影下，她是冯家真正的骨肉，我是野种，我喜欢的男人她得到了却不珍惜，现在还要这么对待我们俩，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当时只是想，如果她死了，我的生活就保住了，我就是父亲唯一骄傲的女儿，我和靳阳之间也没有任何束缚了！我一定是着了魔，我一定是疯了！”说着冯晓无法自持的痛哭起来，这一段时间以来背负着良心的不安，她已经快要崩溃了。
“我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竟然会成这样……”冯晓抽噎着说：“我以为靳阳对我也一样有情，毕竟他为冯媛的冷漠痛苦的时候，都是我陪着他……可是为什么他要诬赖我说我是幕后主使……”
“冯晓，虽然这个事实可能对你来说是个打击，但是我想，你还是认清靳阳比较好，”程峰叹了口气：“你父亲对我们说，冯媛这次准备接管公司只是暂时的，她始终是无意与你争公司和家产的，这一次她之所以会突然想要回来执掌联达，我们猜测，这恐怕与你们联达公司的财务问题有关。”
“财务问题？”冯晓没有想到会从程峰口中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了：“我们联达一直业绩不错，没有什么财务问题呀！”
“有，只不过你们没有发觉罢了，经过我们的调查，联达的公司财务上有很大幅度的亏空现象，而这里面最大的获利人就是靳阳，冯媛无论是自己入主联达还是求陈东帮助，都是想替你们冯家剔除公司内部的蛀虫罢了。”
冯晓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呆呆的。
“田阳，雷子，你们俩把冯晓的笔录做好，”程峰对嘉逸点点头：“走吧嘉逸，去那边一趟。”
嘉逸起身跟上程峰，二人离开冯晓所在的审讯室，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在另一间审讯室里，气氛依旧剑拔弩张，安长埔一脸严肃的瞪视着靳阳，而靳阳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那表情，分明是在与安长埔较量，说着你能耐我何的潜台词。
程峰和嘉逸一进门，安长埔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根据他们事先的安排部署，程峰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冯晓那边已经彻底撂了，那么眼前这个顽抗到底的家伙，也注定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样，靳先生，来了这么久，我们今天请你来的目的，你已经清楚了吧？”程峰面带微笑在靳阳对面坐下：“想不想说点什么？”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不同于冯晓之前的紧张，靳阳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警察只不过是请他来局里喝下午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