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莲的愿望其实很简单, 孩子大了,在赵氏膝下养了那么些年。能要回来便罢,若是要不回来, 她也不想强硬。
毕竟她并未尽一日养育的责任,孩子被赵氏养得也还算不错。加上这是莫全的子嗣,若是他们愿意跟着赵氏,那也就算了。
她不打算再嫁,一是太难, 二是不愿再为人牛马,伺候人到死。
所以她想好,想要教女子们读书, 就凭她这些年来所学, 虽然浅薄,但识文断字总归是足够的。
再一边做些碎活儿挣钱,最好能办个小小的学堂,给那些同她一样,想要习文却不得机会的女子一个机会。
也算是弥补自己半生的苦难。
那日是个晴天, 阿姀穿着件细薄春衣立在庭院中,将屋子里的书都拿出来晒着,“这有何难。我支持你的想法, 但你大可将眼光放长远些, 直接开个书院, 可以请女先生,收女书生,也是件造福一方的美事。需要的费, 我替你出便是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 日头细碎的光落在身上, 成一层慈悲的镀官。仿佛话本子里写的游历人间的神仙,专来超度众生苦难。
芳莲早想到她能如此帮她们母女,又答应得如此爽快,且住在这王侯贵府中,不该是什么一般女子。
直到公堂审案,她旁听在侧时,才真的知晓了她的身份。
今日公开审理剑南道莫家一案,公堂之外热闹非凡,一半是来看热闹的,一半是来看公主与驸马的。
审理此案的,恰好是刚刚升任大理寺评事的刑部张侍郎之外侄,苏运。苏运自小随母亲长于恪州,通过乡试后赴都城赶考,衡沚也曾率文臣武将,亲自在恪州城外相送过。
虽则是对举子的一贯礼节,却也让他记忆深刻。
苏运身着官袍,手中握着一卷轴,先对一旁听审的公主与召侯二人见了礼,“微臣拜见殿下千岁,拜见召侯。”
阿姀端着茶碗,微微一笑,“免了。”
衡沚并未提及苏运出身恪州的事,想来是不愿这层关系影响今日的判案,再被人诉告不公,也只是点了点头。
“殿下容禀,微臣授职大理寺评事,不月前领旨四方出使,太后娘娘有加封的旨意命微臣一道带来,照例,当先宣圣命。”
沈冀应当于五月登基,如今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太后搞的这是什么名堂?
阿姀并不想在此声张,显得自己仗势欺人,也叫莫家有了辩驳的余地,便从苏运手中拿了诏书来。
这是一道加封诏书,加封宣城公主为平川陈长公主,与摄政王加封之日一并行册封仪式。
在公主封赏的的规制,算是最丰厚的了。
平川是最靠近都城的一块沃土,向来是富庶之地,无灾无难。大崇立朝以来,除太祖在此地封过有开国之功的平王,此后便再未做过封地给任何人。
阿姀看着诏书上的朱印,心中想着金妞妞到底知不知道这块地的重要之处。
名义上来说,她算是沈冀的堂姐,封长公主也无可厚非。加了陈字,便是给陈氏增光,也算是有心,让她毫无理由拒绝。
算了,与其想这么多,朱印都盖了,还不如算算陈长公主的名号,一年能受多少俸禄来得痛快。
阿姀将诏书一卷,低声对苏运说道,“我知道了,不必宣读了,加封时天下自然皆知。你回堵城时告诉摄政王,就说多谢他与太后的美意。”
还未开堂审案,芳莲本站在阿姀身后等候,双眼往阿姀手上不过瞟了一眼,便瞧见了“长公主”几个大字。
黑白分明,直冲芳莲头顶,一瞬手足冰冷膝盖发软,吓得她差点没站住,抓了抓身旁母亲的手臂。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连见一面县太爷都是诚惶诚恐的,哪里能有运气遇见这样的天潢贵胄。
这份诏书是给这位崔娘子的,也便是说,她就是被册封的长公主。
长公主亲自为她写状书,又赠她金银鼓励她开书院,哪里是从前海捕文书所写的那样,顽劣少教,不敬天子。
一个路见不平便甘愿惹上麻烦,还觉得是顺手相助的人,再少教,起码比征税繁重,不理民怨的天子,更要心慈仁善吧。
苏运坐上主位,惊堂木一敲,便昭示着正式升堂。
“王氏芳莲,你不日前向本府提交状书一份,控诉剑南道莫家逼你殉葬,夺你子嗣,多年来纵容其子虐待与你,此事可与你所诉句句属实?”
芳莲跪在堂中央,挺直了脊背,“回大人,皆句句属实。”
苏运看向一旁的莫家夫妻,“莫氏,尔等可有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