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 芜院里灯火通明。
“这样,真的好吗?”
阿姀与衡沚相对而坐,面前是一张方桌, 但又与普通的方桌不同。
桌面桌面中央破出了个圆洞,在桌下略低一点的地方又重新楔了板子做底,形状大小正好能将一只陶锅放进去。
陶锅分两部分,上面是盛放食物的器具,地下是放炭火的简易炉子。
这样一来, 炉子放在桌子中凹下去的板子上,锅就不会太高,夹起菜来更容易。
蜀中的暖锅, 其实在原州也有。但山川地域不同, 则吃法与口味也完全不同。
蜀中人嗜辛味,锅中的汤还未煮开,便将酸辣沁人的香味,传遍了整个屋子。
衡沚拿了双长筷,一点点将调味料加进去, 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不是想了很久么,晌午你便没吃东西, 即便这个时辰也不算过分。”
整个宣侯府的人只怕都睡下了, 只有他们二人还清醒着, 一盘接一盘地涮肉。
他怎么还记得这事,阿姀心里想。
当初刚相识的时候,对他说以后打算去蜀中, 话虽然不假, 但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
何况正事似乎还没来得及问。
“窃贼的脚印, 交给王宣了吗?”汤底里加了蜀中很有名的腌萝卜,一口吃进去酸香无比,很是开人胃口。
锅里冒起来泡,衡沚将手边的一碟牛肉依次放进去,煮开了又全都夹进她碗中。
“嗯。给了一份,我也留了一份。客栈地上还收集了一些遗落的迷药粉末,我让云从暗中查,双管齐下便不耽误。”
阿姀觉得很可行。
虽然丢了的鱼符挂饰,是她来蜀中前就找人仿造的,真的鱼符并未丢。但也该找到此人,看看背后指使者到底是谁。
“对了。”阿姀想起什么,放下筷子,“朱陵,到蜀阳了吗?”
衡沚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兔肉进阿姀碗中。
阿姀这时才发觉,他似乎一直拿着这双长筷给她夹菜,也没见他动过筷子。
“陆路本就比水路慢些,人休息了马也要吃草,大约明日才会到。”
大费周章把朱陵骗回蜀阳,还有个原因,便是阿姀初见时,就觉得他的长相与都城郊外来挟持她的那人长得很像。
今日又听王宣叫那人为朱秋,觉得更觉得这两人之间,定然有些关系。
“你为何不动筷子,怎么只看着我吃。”阿姀又想起自己白日时,无缘无故不理人的事,有些心虚地低头喝了口茶,“生气了吗?”
生气?
衡沚手一顿,差点被锅边缘烫着,却没明白她怎么会这样想。
“那会儿,不是故意同你发火的。”阿姀抱着有了矛盾便要当下解决才安心的态度,虽然别扭,但也诚恳了道了歉,“只是觉得……”
衡沚将筷子搁下,认认真真望着她。
隔着暖锅的热气,和烛火的闪烁。
“怎么会同你生气。”衡沚的语气温柔,却掩饰不住对她的无可奈何,“只是在哄你,在码头上,不该没听你的求援。”
原来如此,阿姀松了口气,人轻松下来,“还以为方才在榻上……已经算是在有意哄着我了。”
她使了次小性子如何也值得他不厌其烦地惯着。
衡沚失笑,“那也算是哄?寻常不也是如此吗,你不妨将标准再定高些。你睡得沉,一直没醒,傍晚时我吃了东西,还不饿。”
他明白阿姀有时心思有些敏感,却不知道,敏感竟用在这种不划算的情况上。
事无巨细地回答清楚,她的愁眉,也终是舒展开来了。
好在,也算是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待王宣派来的侍女收拾了这些杯盘狼藉,便有人请两人前往前厅叙话。
阿姀好好睡了一日,洗去了仆仆风尘,觉得神清气爽。换上一身荷色的裙子,裹紧袖子在小路上快步走着。
谁会知道蜀中这样的南地,入了冬也冷得这样快。
王宣的前厅修在水上,不知他怕不怕潮,阿姀光是在门口看着,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涌。
这是朱秋被提来打骂的第五次。
王宣坐在桌边吃着早饭,刚夹了块笋干入口,便见阿姀与衡沚前来,又将碗放下了。
“不知你们来得如此快,失策了。”他和颜悦色地请人入座,命侍女上了茶。“要不要一起吃点?”
阿姀飞速摇头。
昨夜那顿暖锅,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越吃越热火朝天,害得两人在院子里消食了半晌,才回去安心睡下。
现在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过,阿姀瞄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荤素搭配,摆满了一桌。菜色虽然不算华丽,却让人很有食欲,看来他找的厨子确实很不错。
这银子得,也很不错。
算下来,够军营里吃三顿还富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