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月子的那天, 金昭仪搬出了长升殿。
不,如今该是称她太后了。
虽则还未正式册封,但尚宫局已经将太后服制送了来, 珠玉冠冕,也都换了一套新的。
孩子放在摇篮里,兀自睡得香甜。
金妞妞换了一身绣银凤的宫装,坐在旁边轻轻摇着,“睡吧, 冀儿。”
沈冀,这是她托付阿姀,阿姀在堆得满满的案头上, 抽出功夫亲手写下让人送来, 特地达成的她的心愿——为小皇子取了名字。
取的是希冀之意。
金妞妞很满意,觉得阿姀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似的。
“娘娘。”追月小心翼翼地问,“奕王殿下,还在宫门口等您呢。”
长升殿里,她的宫人也仅剩不多, 都在收拾着东西,准备搬去听凤台。
金妞妞头也没抬,“不见, 一会儿我从后门出去便是。”
追月应声, 却不敢多问, 退了出去,指挥人抬箱子。
她来得晚,所以对金妞妞与沈钰仍的事, 也知晓得并不多。
只是一连十来日, 奕王锲而不舍地求见, 娘娘都拒了。
左不过是因为,金峰闯宫,千钧一发之际,沈钰仍避而不见,丝毫不问门外之事,也不顾她生产第二日,便被迫抱着孩子,于刀刃之下求生。
其实他们都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的危险发生,可金妞妞还是吓到了。
一个女人在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想爱人陪伴身边,可他在哪儿呢?
不,早不该是爱人了。
男人的柔情,只在他的意愿之间。今日视你为掌上珠,明日就可能弃如敝履。
她在无数个黑夜中,想了又想。一颗炙热的心,也如秋后落叶,慢慢地冷了下来。
他们之间,本就是不合伦理的。
或许这正是一个极好的纠错之机,让她不要陷得更深。
金妞妞目光黯淡,忽觉心中有那么一处闷得她难受。
就如同是舍不得什么。
或许是在行宫的圃中,惊鸿一瞥的那瞬间。
可人生如浩渺山海,动心只是白驹过隙,不过尔尔。
她如愿以偿,当了大崇的太后。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胁迫于她,这重见天日的好日子,都是阿姀和召侯给的。
甚至,如若不是阿姀拿出了那只陈皇后留给她的参,自己会死在难产的那一夜。
“追月,轿子备好了吗?”抱起冀儿出了殿门,金妞妞问道。
追月连忙过来,“都准备好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嗯。”她点了点头,鬓上的凤钗随着轻轻晃动,人消瘦下来,似风中玉兰,又多了些淡漠。
“前几日,本宫让人把剩下的老参拿去尚书府,交给公主,办妥了吗?”
追月扶着她,一路向长升殿的后门处走,一路交代着,“办妥了,亲自交到殿下手上的,还有您吩咐的名贵药材。”
金妞妞放心下来,两人无言地穿过了回廊,从拐角处出了门。
跨出门槛的下一瞬,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沈钰仍站在风里,肩上的披风随风而荡,看不清神情。
但金妞妞毫不在意。
她有些恼,转头看着追月。
追月会意,怯怯地摇了摇头,“娘娘,真没人说……”
“不必怪他们,是我猜到你会避着我,才来这儿的。”沈钰仍声音低,姿态也放得很低,“我与你说几句话,可好?”
一个贵为太后,一个身为亲王。
两个人站在内宫的后门,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话。
抬轿的几个人,连同接过冀儿抱着的追月,都在太后的示意下,从此处避开了。
“长话短说吧,本宫还有要事。”金妞妞避开眼,不看他。
沈钰仍在见她之前,预设了很多开口的方式。可真的站在她眼前时,又似被下了哑药般,说不出半个字。
想问她过得好吗,身子好些了吗,是不是饭食不合心意,看着比有孕时清减了很多。
以前她的脸饱满圆润,一眼看过去,便看得出是气血充足,身子康健的姑娘,让人喜爱。
做了母亲,她改变了许多。
虽眉目柔和,却难掩苍白。
“说不出就算了。”金妞妞自觉,很能容人了。
“我做错了。”
就在金妞妞转身的刹那,沈钰仍语速飞快地道,“我错了,让你孤身一人在宫里,被你爹掳去,让你担惊受怕,是我错了。”
从起初怕她走开的语气激扬,到细数自己这些混账事,又倏地变轻。
“我以为你会和元宁在一起,她总会护着你。所以……所以我便让人假扮我留在宫里,去城中接应袁卫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