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沚做主, 在主院庭中,摆了一桌“家宴”。
做的这个主,主要是掏了所有的开销。
过去的大半年来, 这院中寂寥少人,原本就只有云鲤一个打理。
之后又帮着做了许多事,更是少见人烟。
云鲤、如醉加上迎恩三人,在支起的大圆桌上,摆放该用到的餐具。
“所以, 我便一直认定殿……娘子是个我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迎恩捧着一只汤碗,仰起头来,崇敬的神情来。
自从离开恪州之后, 迎恩便一直留在阿姀左右。所以这看似断掉的大半年, 实则在迎恩的详细讲述下,全都接了起来。
如今离开了都城,自然也不必做那个诸般不由己的殿下了,迎恩便也随着云鲤,改换了了称呼。
云鲤耷拉着眼眉, 痛心疾首地捏着布巾,“原来娘子受了这么多苦,怪不得人都瞧着清瘦了一大圈, 定时宫里那些人磋磨于她了!”
如醉也跟着, 在一旁怒目相视, “就知道他们这些上位的,毫无怜悯之心。阿姀本就是被抓回去的,要问罪自然是情理之中。可是如何能这样对待她, 好歹还算是皇叔呢。”
不说还好, 说到被鞭打得皮开肉绽, 云鲤的眼圈又红了,“定是这样的,若是宫中能对她好,何故于当时冒着生死之险地跑出宫来呢。”
迎恩怅惘道,“是啊。当初在长升殿,那么冷的冬日里,我与娘子缺衣少食不说,生了病连真的能治病的好药都没有一副,还要劳烦娘子拖着病了的身子来照顾我。”
云鲤将布巾一摔,气得叉腰,“好在如今大家都回来了。从前即便是吃饭,也就是主子一人。后来有了娘子,这宅子都有生气了许多。如今更是好,留在恪州,大家都不必受气了!”
阿姀和衡沚去宅子门口接崔夫人,正遇上了周嫂子和郑大抱着福生。
许久不见,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灵动可爱。
阿姀伸手戳戳他的小脸,福生径直抱着她的指头吮了起来,痒得她缩在衡沚臂弯里笑得前仰后合。
衡沚同她穿了件差不多的湖水蓝的袍子,瞧着清新亮眼。
崔夫人婉拒了住在私宅的提议,却搬去了水长东旁的驿馆,说是可以见更多的风土人情。
说到头便是觉得衡沚与阿姀两人好不容易重逢,小别胜新婚,得容他们一个缱绻的余地,便自觉地退出来。
今日来赴宴的一路上,步行而至。所见所闻,虽不比都城的大街更富饶,却更有烟火气息,舒怡非常。
走到门前,正见到阿姀倚靠在衡沚手臂上逗孩子的模样,看得出些其乐融融的氛围,心下一阵暖流而过。
好啊,好啊。
崔夫人驻足,脸上不由地展现出笑意来。
她的一生,也只余这么一个念想了。这么多年来,她将阿姀视作己出,悉心陪伴她长大。
若是说所图为何,除了陈皇后的托付,也只剩下诚心地愿她好好地过一生。
经过这么些磋磨后,再见她欢颜的模样,崔夫人觉得将闯宫这事与衡沚商议,交由他来做,实在是这么久以来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她刻意没将这件事告诉阿姀,等待着来日她自己发现了,更是增进情谊的一件好事。
崔夫人满意地想着。
“崔姨!”阿姀眼尖地看到了她,忙抽回手指,跳下几节台阶,露出了些活泼的模样。“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快请进来。”
她手中还提着油纸包起来的包裹,用麻绳一系,看着是什么吃的东西,“想着你爱吃这不甜的点心,给你带些。”
阿姀笑眼盈盈,还没说什么,衡沚便率先一步,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
嗯,崔夫人点点头,当真是个好夫婿。
论大事上也十分干练,论这等小事上也细心体贴。
想起自家过世已久的那糟老头子,便不止差了年轻人多远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去,到了主院,正听着云鲤披坚执锐地分辨是非。
“好大的火气嘛!”阿姀站在月亮门的台阶前,头顶是葱葱郁郁的玉兰树,笑道,“我们云鲤要当大将军了。”
听了她的打趣,云鲤羞得两颊飞霞,嘟嘟囔囔这着低下头,“怎么多人面前,怎么这样说啊。”
衡沚在阿姀身后,手掌落在她脊背上,“省着些笑,自你走了,那几只兔子能养到现在的规模,可都靠我们云鲤的功劳。何况前不久抓了谌览,也多亏了她帮忙。”
阿姀一听,睁圆了眼,“这么厉害啊。”
若是有一轮圆月当空,与这群胖嘟嘟的兔子一并,甚至是提前过了中秋了。
所谓团圆,不过就是如此了。
衡沚自幼丧母,父亲的存在也仅聊胜于无。阿姀自幼被迫离开母亲,父亲也同样形似于无。
缺失了的情谊,如今亲朋在侧,也不必再挂怀于心了。
只是这么安定下来之后,阿姀难免要开始重新接手水长东的生意。
没想到当初走时,仅是个雏形的扩张构想,还真让周嫂子和郑大做成了。
两人瞧着很是默契,今日来都没空着手。
烛火惺忪,衡沚沐浴了进来,特意穿得松松垮垮。长发半散不散地落在肩上,这副样子就是在柳巷也要称一声勾引。
案头的账册堆得高高地,与阿姀两两相望,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