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地点点头,在这灰扑扑的天色中,云鲤还是忍不住叹了叹气,“也许久不见云程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猝不及防,主子在楼关前线更是焦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云鲤从前并不懂阿姀为何总有看不完的账本,铺子里两份,家里再两份。
每月十五,侯府的账册也得送来由她过目。
人的精力能被添满到这种地步,云鲤曾打着瞌睡庆幸自己还能偷闲。反正天塌了也有高挑的顶着。
如今天塌到了自己头上,也痛得更惊心动魄些。
云从拍拍她的头,“楼关还好,云程也好,会护住主子的。隐卫护着这里,加上有你,主子比我还放心。”
云从心中也是唏嘘万分,眼下的形势复杂,即便是能管也有心无力鞭长莫及。与其千里之外另命照看恪州,不如按平常行事。
以不变,应万变,先扛过楼关夹击之势,再回头打算不迟。
私宅中除了日常开销,也便是阿姀留下的田产与衡沚名下的资产,这些本是打算充作军饷的。
自阿姀不打算钱招兵买马之后,钱对于她来说便是多多益善且不用视作生命的东西了。于是为了抱住大崇的疆域不被侵犯,钱也是力所能及的办法,何乐而不为。
战事发展到如今,三天一次军报从未延误过送至都城,而后者却静悄悄地,仿佛恪州并非大崇疆域一般。
由此可见君心,是宁愿拱手让了北地给游北,也不愿拨款拨人驰援,既怕钱又怕再给衡家立下战功。
一个皇帝做到如此境地上,此朝危矣。
这种危险的想法,云从并未敢说出口。而危急存亡之秋,他们三人能够留在主子身边物尽其用,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毕竟,说句酸话,心腹的作用不就在于此吗。
“我要走了,云鲤,你多保重。”
——
“父王,为何不让我领兵上前?”
质问此话的,是年少轻狂的小王子忽归。
两军阵前,最好积累名望的时刻,父王本应允了他做前锋,战功打下来,王储的地位便也稳固了。
王庭之外,有多少部族的眼睛盯着这个位子,父子二人也不是不清楚。
正因如此,这仗才是非打不可。只有用为整个游北而战的名头,才能激得起所有勇士们的冲动与决心。
可情势的变数太多了。
“我儿,你莫急。”游北王肃穆着脸,喝了两口囊中的酒,“我们私下沟通放毒于恪州的事败露之后,两方势力僵持不下,难以明分胜负。插进楼关西城门的那些探子又被尽数拔除,更是于此战掣肘。”
而后转身看了看地图,无不凝重,“叫你上战场,本就下策。你是本王独子,亦是尊贵的王子,岂能轻易涉险?这几日探子来报,事有转圜,你且慢着,摸慌了阵脚。”
忽归看着自己父亲的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接下来,他听得了一桩逸闻。
大崇的皇帝年过不惑而未能生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便有妃嫔艰难怀孕,也不过显怀的月份便小产,没一个留得住的。
武安帝两子一女,先帝与皇帝是兄弟,先帝仅有一女无子,而新帝更是子嗣凋零。
若是一旦出了意外,能继承皇位的,也就只有先帝的那位宣城公主了。
可是世人眼中,女子称帝岂非笑话?尚不如宗室中择贤,勉强不算将江山拱手他人。
新帝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愿活着的时候便有人觊觎这个位置,于是宗室中的子嗣杀得差不多,剩下的也非病即残。
只剩下了宣城公主这个祸害。
新帝也早早想好了这一步,于是抓到了在逃的公主后,便立刻去信游北,告知了联姻一事。
一座城池加一位公主,怎么算游北都不亏。
楼关一破,再探大崇腹地,便如入无人之地,轻而易举。
若是这位新帝到死无后,他又自作孽地杀尽了宗室子,只剩这公主一条血脉,也可以留下沈氏的种,挟幼子令天下,名份上也正当。
大崇那些汉人多腐朽,定不会让公主上位。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忽归沉下心,已然想到了他的打算。
他年纪尚轻,连情爱的滋味都没尝过。不曾与谁在草原策马,也没看过天祝山的月亮,这便要令他娶妻,恐怕论谁都难以接受。
自己的婚姻,沦为权柄争夺下的筹码。
“我儿。”游北王鹰目锐利地投向忽归,“成大事者,岂可于儿女私情之上纠缠?即便将那公主娶回来,你想要的女子,父王也为你做主。”
话既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王上与父亲能低头的底线了。
忽归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沉声应道,“是。”
仅有父子交谈的帐中安静,过了好一会,游北王满意地“嗯”了一声。
“收拾收拾,亲自走一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