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姀作为唯一的子女去为陈昭瑛合棺时,她棺木中随葬的物件都不够。
桩桩件件,岂能对他轻饶。
爱屋及乌,恨亦如此。仗势欺人罢了,回敬一二也不成问题。
“你。”阿姀抬手一指黄门,示意他近前,“添好了水便下去,快马去附近城中给我买个侍女回来,一要听话二要漂亮三要机灵。既不能是出身卑贱,也不能是官宦子女,不识字者本公主也不要。若是不能晚饭前赶到,今后的饭,就都别吃了。”
话语含着笑,却如能杀人的刀。
黄门抬眼,冒着大不敬之罪,看着面前作威作福的公主,说不恨是假的。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公主笑靥如,却字字句句不给活路。
便是在周围的金吾卫怒目想世界之下,小黄门才明白,公主毕竟是公主,落魄了也是公主,永远比他的命尊贵。
想到从前自己也曾接着长秋监的势力压迫过他人,或是小宫女,或是无权无势的黄门或侍卫,也明白了这是自己的报应。
晚饭之前,小黄门果然脸色灰扑扑地领了三个女子回来。
顾守淳解释道自己派了个副官去看着,这三人都不错,只按公主私下吩咐的听话就好,没做其他的要求。
三个女孩子一字排开,站在阿姀面前。
这么一打量,觉得都是好的,阿姀素来最难抉择,想了好半天。
倒是最左边那一个,行礼举止,沉稳得体,人也长得净玉一般,很是合眼缘呢。
阿姀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似乎并没料到自己能被选中,愣了愣,随即很快福了福身,“民女芙芷,见过娘子。”
芙芷,这两个字在阿姀唇边念叨着,她摇了摇头,“不好,怎么福止呢?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该福泽深厚才是。”
这语气,便宛如自己已然黄土掩身,看破红尘了一般。
芙芷眼中蕴起秋雾,低落哀婉,“是家中随便起的,民女本也不受父母疼爱。娘子若好心,替我改一个便是。”
黄门倒是会看眼色,见阿姀思量的目光落在芙芷身上,斥了句,“还不谢过娘子!”
芙芷便向前两步要拜,阿姀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才反斥了黄门一句,“在我面前你拿什么乔,你凶什么?”
只眉头一蹙,黄门便识相地闭上了嘴。
无论如何,在这位面前,他是再讨不到好了。
阿姀再回头,站起身来,替芙芷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她稍矮阿姀一些,又垂着头,怯生生打阿姀肩头那么高,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就叫迎恩,可好?以后跟着我,便不会难熬了。”阿姀说道,“恩顾情长,算是借个好兆头。”
迎恩为她这句并不煽情的话,忽而落下了泪来。
她的前半生,过得如浮萍如草芥,如何生长都无人在意。
即便家中尚且富裕,于她而言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她是庶女,是父亲与嫡母眼中可以交易的玩意儿,是嫡亲的姐姐与幼弟眼中的女婢,是母亲见不得的失败。
她偷偷捡回他们不要的书本,偷偷习字,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走出这座深宅大院,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可是她想得太容易了,随着家道中落,她也只能被打发卖掉。好在不必沦为娼妓,尚有一口气争一争的余地。
带着一半听天由命,一半心不甘愿的矛盾,她遇到了阿姀。
话本里常说什么英雄,神仙降世般救人于水火。于她而言,如何不能是女子呢?
“你既习字,再好不过了。”娘子那珠玉般明亮的眼睛笑着,对她说,“我不需什么侍女,也不习惯人服侍,今后便是我身边的女官了。”
那时,迎恩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觉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罢了。迎恩也不认识跟着的金吾卫,只觉得是家中派来的护卫。
更不认识黄门身上,有着丹鹤纹样的长秋监制服。
女官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成了这一路上她不敢宣之于口的疑问。
直到马车驶入永宁门,身旁的娘子换上了一身华丽的宫装,迎恩才恍然发觉,自己究竟闯出了一番怎样的天地。
“宣,宣城公主觐见。”
(本章完)
作者说:黄门:公主一边指挥我干累活一边说不需要人服侍,谁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