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是个善做事的人。
如醉将所知的一切对阿姀交代了个底朝天之后, 他便立刻带人一一核实。
阿姀将衡沚的令交进杨思手中时,甚至看到了他有些虔诚又郑重的模样。
也不知道衡沚用什么拿捏人心的。
便不说秦胜光了和褚惠了,两个看着他走到这里, 辅佐了父亲现在是儿子,全了贤臣的名声。
公堂中有杨思,军中有段参为首的巡防营精锐,又是左右手般的助力。
加上章海这种完全只看利益和浮于表面所谓交情的富商,也能在酒过三巡后, 因为实在被打肿了脸充了胖子,开始妥帖地归入了衡沚的阵营。
通观如今的恪州局势,衡沚看似什么都没有, 却又什么都有了。
原来他擅长的是, 阿姀手中一顿,出神之间忽而笑了一下。
是春风化雨啊。
“想什么呢?”秦熙反手一个响指,打断阿姀的出神。
她那杯茶,都满得快溢出来了。
“啊?哦。”阿姀后知后觉,回到了闹市的昌庆楼之中。
二楼最静的一个包厢, 临窗放着只茶案。
章海特意给阿姀开了这一间,左右的包厢也全都腾空了。
这人是再会做人情不过的。
投选结果公示后不久,他便在自己的昌庆楼办了个小小的仪式, 邀请了全城商家来庆功。
一个张扬的行事, 却又附上了诚挚的态度。就算是有些人不愿来, 也不好将情绪放在面上了。
阿姀没去,却命人以衡沚和她两人之名,封了一份厚礼送去。
章海自然诚惶诚恐立刻受了, 对着送礼去的云程和云鲤酸文软话说了一堆。
由此, 章海觉得, 无论是以召侯夫人的身份,还是以水长东掌柜的身份,阿姀赏脸来他昌庆楼谈事,都该奉上最好的条件才是。
面前的茶飘香,还是最新的明前茶。
“这褚晴方,在大街上干嘛呢?”秦熙捏着杯子,目光在楼下的街巷间来回地晃。
阿姀也跟着瞄一眼,方才还在小摊前挑选的褚晴方,又去了茶摊前悠闲地喝茶。
昨日是褚夫人出殡的日子。整个流程办的简洁又快,就仿佛是要尽快了结般草率。
按理说,无论是她身后的蒋家,还是郎君在恪州的能耐,都不该至此。
阿姀头一次以唁客的身份,站在路边祭棚旁,心里十分复杂。
衡沚仍在病中未愈,也得撑着来全了这个礼数。
素服之下,两人的手交握着,好在衡沚难以支撑的第一时间,阿姀来得及反应。
衡沚虽然仍有病容,长生木毒性解去后,还是精神了很多。
那日的最后,阿姀率先问出了意味不明的话后,气氛有了凝滞的质变。
衡沚也没想到,他们之间向来朦胧的那一扇屏风,阿姀会是先绕开的那个。
破了循规,寻求一些新立。
“衡沚,你是不是……”
阿姀没头没脑地,抛出了这一问。
其实是想问,他们是否有些越界,生出了点不该有的想法。
可实在没这个脸问得这么明白,万一只是想太多了,岂不是很丢面子?
阿姀回想了一下自己,好歹也是有些身价的掌柜了,于是临到嘴边话又咽了下去。
于是也只是眼神黏着,好像想只凭眼里的情绪,就将所有的话沟通开来似的。可显而易见,是行不通的。
她不曾看到的事,随着自己的话头挑起来的,衡沚眼中一刹涌动,又随着她的戛然而止,熄灭下去。
只留一缕暗淡的青烟。
此心向明月,又一次企图破而后立,败北了。
所以在人前还故作缱绻着牵着手,既自然又别扭,阿姀心中便觉得不得劲儿。
仪式都完毕之后,她迅速甩下了衡沚,独自去寻褚晴方。
她看起来又瘦了一圈,连续操劳数日后疲色顿现,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地不起了一般。
人多眼杂,阿姀并没和她说几句话。褚晴方过来周全礼数般握了握阿姀,她走后手中便多了张纸条。叠得很小,无人发现。
回去的路上,阿姀将纸条打开来,是一句“明日午时会与东街”的话。
纸条拿给衡沚看,这是两人的眼中的情绪却完全对上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阿姀想偏了。
赵卓给的西南方位,她当下想到的,便是刘敬铭。
虽然觉得刘敬铭对于整个恪州事态变化,还远不到现在的这种程度。但种种证据的指向,都将刘敬铭钉死了。
是以阿姀将刘魏二人全都丢进大牢之后,发现还是审不出与贺涌有关的消息,这时才发现了自己思路的局限。
她再次将想法全都画在纸上,企图辅助自己重新寻找思路时,衡沚不声不响地为她添了一笔。
衡沚州府的所有官员的信息,毫无疏漏地详述给阿姀听,想让她自己察觉到走的错路究竟在哪儿。
“在这件事上,我已然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消息告诉你了。”衡沚在烛光之下,像个洞察人心的明镜,“所以你想要利用邶堂做些什么,也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