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旅馆, 把所有东西都放下后,她才拆开信封。
接着,五块十块二十块的纸钱掉了一地, 末了,又零散飘落下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两人把地上的钱一一捡起来,楚叶数了数,不多不少五百块钱。
她皱眉打开那张白纸,上面是楚光耀的字迹。
姐, 你寄过来的钱我已经收到,等放假我会全部拿回家里保管。
姐,我知道你想脱离家里, 当时我劝爹娘的那些话不是真心的, 你不要怪我。
姐,我已经长大工作,可以自己赚钱,不用你再来辛苦帮衬我,这些钱是我还给你的, 爹娘不会知道。
姐,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是你弟弟。
信很短, 其实一眼就能看个完全, 楚叶扎扎实实地看了两遍, 一笔一划都在脑海中留了痕迹。
随后,她从中取出二百五十块钱,递给了明珠。
“干嘛呢, 我又不缺这点钱, 你不用还了。”明珠摆手不要。
“这可是两百多块钱啊, 你以为两块钱,说不要就不要?”楚叶不赞同,要把钱塞给她。
“反正我现在又不缺钱,倒是你,还是多些钱傍身的好。”明珠挣着往后躲,后背贴着门把手,见楚叶又要上来,她一个闪身打开房门,一个跨步走出去又把房门带上。
她紧紧拉着门把手,朝门缝喊话,“你记得好好吃饭,不要饿着自己,欠我的钱等你以后发达了再还给我,记得要还利息的。我先回学校了,得空来看你。”
说罢,她松手就往在跑,楚叶只听见皮鞋在地上奔跑时的“啪啪”声,等她打开屋门时,走廊里早没了明珠的身影。
她轻叹口气,无神地看着空荡的走廊,尽头处一扇小小的铁窗户悬挂在墙壁,有青白的日光从高处打下,在幽长的地面烙下时间的痕迹。
只是这光,堪堪打在离楚叶门口一步远的位置,便再也不肯往前。
楚叶站在门口许久,接着关门进屋,她住的是价格稍高的单人间,只是周遭环境并没有好上多少,白的墙壁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发黄,墙角处有灰黑的污渍。
房间里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一个简易沙发。
如今桌子上和沙发上都堆满了她的行李,这些东西,竟然是她的全部家当。
楚叶仰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天板,头顶一个泛黄的电灯泡尽职尽责,有风从窗户刮进来,吹得那抹明黄摇晃。
闻着床单上淡淡的霉味,她无端地想起牧家骏,当时他也是住在这样的旅馆,却还是每天乐呵呵地逗自己笑,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住的有多不好,甚至每当她提出想来看看住所时,他还笑嘻嘻地开玩笑说,男人的屋子不能随便进入,等以后两人结婚了她才能查看。
明明,他才是那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他却像是看不到自己周遭环境有多差,只一心扑在她身上,把他认为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自己。
她又想起分手时牧家骏抱着她哭着求不要,想起在机场分别时他还想往自己布包里塞钱让自己给发现。
走的那天,他穿的还是自己给买的那件羊毛衫。
眼泪不知何时从眼尾划落,楚叶侧身,双腿蜷缩至胸前,她撑开床上的被子,将自己窝了进去,紧接着,被窝里传出嚎啕地哭声,像小兽最绝望的悲鸣。
接着一连两三天,她都过得像行尸走肉,没事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饿了就去饭店吃饭,吃完就回来接着躺尸。
而每天傍晚时分,明珠都会过来看她,顺便给她带些吃食。
在这种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无比贫瘠,她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
又隔了一天,明珠过来时将几张钱拿给楚叶。
“这是主任让我拿给你的,说是补偿的三个月工资,一共一百三十八块钱,给了你一百四,你数数。”
楚叶眸色不动,“你拿着吧,本来我就欠你的钱。”
“你说什么呢,我都说了你欠我的那些不重要。”明珠起身,强硬地把钱塞进楚叶手中。
“你也不能总是这样,你最近这个样子,我看了心里都难受的不行,要不我去跟怀远说一下,看他能不能在粮站给你找一份工作,你先干着。”
“就是他工作是在咱们那个镇上,你回去怕是离家里要近些。”
楚叶神色不变,轻轻摇了摇头。“唉,那你要怎么办呢?”明珠似是自言自语,她问出这话,原也不指望有回答。
楚叶也确实没有做声,她也在想,自己该去做什么呢?
上辈子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村妇,每天的日常生活不过添柴烧火,洗衣做饭,偏偏摊上了个败絮其内的丈夫,还有婆家无言的磋磨。
她一辈子如此短暂,生在大山,长在大山,嫁在大山,她的双脚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去镇上,想着讨回自己的儿子。
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每天守着一亩三分地,等着春播种,盼着秋收获,熬过夏炎炎,待过冬寒天,她唯一能接触外界的消息,除了邻里街坊那些人的八卦,就是门口喇叭传递的国内外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