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冶屈指, 轻轻碰了下漂亮幼崽额头上的纱布,“疼吗?”
纱布裹得很厚实,显得漂亮男孩的脸更精致可爱了。漂亮男孩脸上神情有些怔忡, 让他看起来有种不自知的可爱感。
席玙视线不由自主往苏冶那头颜色浅淡的发丝上挪,“没事,不疼。”
他观察着苏冶的表情。
苏冶手指碰着纱布,眼神有些放空,仿佛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是席玙不了解,也没能接触到的部分。
说完这句后,两个人就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苏冶在发呆, 而席玙则无声看着苏冶。
小男孩头顶的伤口却确实不大, 但苏冶脑海里那幕血水混杂的场景总是挥之不去,连带着仿佛生出一种幻觉。
自己的头上仿佛也裂开一条很长的伤口,流出许多骇人的血。一开始是火辣辣的疼,到最后变得麻木,全身因为失血而发冷颤抖。
苏冶低头。
床上坐着个小男孩, 五官漂亮得扎眼,但神情茫然,满脸未干的泪痕, 头被重重纱布包裹起来, 横七竖八挤出一些细软发丝, 毫无生气地搭在脸侧。
苏冶的手指僵住,大半个身体开始跟着一起发冷。
席玙觑着苏冶的模样,苏冶仍旧在出神, 手指轻轻搭着他的额头, 半天没有动作。
他看不得苏冶这幅模样, 心里有点不舒服,伸手捏了下苏冶垂下来的那只手。
苏冶回神。
床上的小男孩微微仰头看着他,微卷的黑色发丝很干净整洁,发梢搭在肩膀上。
苏冶缩回手,幻觉如潮水般褪去。
“崽崽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
苏冶抬头看了眼钟,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漂亮幼崽摇头,“睡不着。”
苏冶有些心疼,摸了摸小男孩的脸颊,“崽崽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医生那里拿报告。”
席玙张口,“让小杨哥哥去拿就行了。”
苏冶起身,背对着席玙扣好外套的扣子,侧身时微微笑了一下。
“小杨哥哥也很忙的,没关系。”
席玙无话可说。
苏冶走出病房,合拢房门,站在门外很轻微地吐了口气。
病房内开了暖气,苏冶一走出来,被外面的温度冷得眼尾发红。
他一整个手掌缩进袖口里,只剩下几根手指露在外面,伸手在自己脸前小小地哈了口气,浅浅的白雾缓缓飘出。
苏冶视线隔着白雾,看着病房门口标着的房间号和名牌。
这层顶楼是私人加护室,所有房间都是套房,电梯直达,和下面隔绝开来,不是一般人能够有条件入住的房间。
但席家的人的话,住在这里无可厚非。
眼前的白雾慢慢散尽,露出隔着白雾看得朦胧不清的名牌。
名牌很空,没有标明患者具体姓名,只标了一个“席”字,和门牌号并排插在凹槽里。
在这种普通人不会入住的楼层里,只标个席字就已经足够。
苏冶收回眼神,慢吞吞往不远处的值班医生办公室走。
夜班轮值,办公室里一位严肃的女医生正在看视频消遣。
“请屿屿弟弟闭着眼睛原地转三圈.”
“亲到哥哥了。”
“.崽崽真厉害。”
医生抿了口浓茶,神情严肃的宛如在对待学术报告,边看边截了几张角度优秀的图,转手就准备发到超话里。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两声。
医生放下手机,手肘撑着桌面交叠,“请进。”
苏冶推门进来。
“医生您好,我想取一下患者的病案本。”
医生闻言拉了下抽屉,里面是一本独立文档夹,塞满了体检报告和数值监测。
她没有把文档夹直接拿出来,而是看了眼封面上的姓名,直接在抽屉微微翻开。
[患者姓名:席玙 性别:男年龄:23岁]
顶层加护室会配备专门的医生,而为公众人物服务的第一准则,就是要做到百分之一百二的保密。
医生抬眼,视线极其自然地看了眼苏冶,手指在一沓报告中精准抽取出今日晚间入院的监测。
苏冶等待着医生的动作,看见医生将一张薄薄的报告放在桌上,推了过来,“好的,是这张。”
苏冶拿过来扫了眼,上面全是血常规等数值量表,附带一大堆专业名词,他完全看不懂。
唯一能看懂的是页眉标注了检测日期,给了专业性结语和建议,外加一个医师签名。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了。
苏冶想了想,带着很柔和的笑容道:“医生,病案本只有这一张吗?”
女医生把抽屉合拢,点了点头。
“一般是在数据库里建档,方便医师查看,纸质病案本无法提供给病人,十分抱歉。”
苏冶只好点点头,道了声谢后准备离开。
“不好意思,请等一下。”身后的医生出声。
也许是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手续。
苏冶转身。
“我是您的粉丝,可以请您签个名吗?”
医生放下钢笔,换成一支闪粉秀丽笔,又从一堆医学专业书里拿出一个粉蓝色带边的手账本,非常严肃地看向苏冶。
“.啊,好的。”
苏冶茫然了一秒,俯身在医生推过来的手账本上利落签名,想了想后添了句“工作加油!”
“谢谢您,祝您身体健康,事业顺遂。”
苏冶眨眨眼,笑了起来,“谢谢。”
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把本子拉回来,小心翼翼将那张有签名的纸裁下,拍了张照。
连着刚才截的图一起发到了超话里。
[小苏哥哥的围巾]:夜班太折磨人了qwq还好有回放可以看,秀一下小苏哥哥的签名!小苏哥哥要好好保重身体呀!
底下评论来得飞快。
[我靠,真的签名啊,哪里来的我也想要啊啊啊]
[新粉好顶,这就拿到签名了?!]
[我也在夜班摸鱼,雨夜香死了5555]
苏冶拿着报告往回走。
对漂亮幼崽身体的担忧促使他路上仔细看了两眼报告单。
不行,还是看不懂。
苏冶叹了口气,锤了锤自己的脖颈。
叮咚。
电梯在苏冶路过的时候十分巧合地响了一声,金属门滑开,里面是一个披着大衣的女人握着手机走出。
苏冶揉着自己后颈,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僵立在原地。
席袅刚回完小杨消息,随手拨了下没来得及打理的长卷发,踩着高跟鞋从电梯走出。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捏了下太阳穴抬头。
正好迎面撞见拿着报告单的苏冶。
苏冶微低着头,两只脚像生根了似的,一步都走不动。
是席袅,席玙的亲姐姐,为数不多的知道他和席玙谈过恋爱的人。
苏冶揉着后颈的手僵硬垂下,后颈处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让他没法抬头好好地面对来人。
回来这么些日子,他见舒灵时没有这种感觉,见江从风时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见小杨时也没有这种心虚愧疚的感觉。
但席袅不一样,席袅是席玙的亲姐姐。
她完全有理由和立场责怪,甚至反感苏冶。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慢慢走近,苏冶站在原地,捏着报告单的那只手垂在身边。
“苏冶?”
高跟鞋声停在他面前。
苏冶心里一紧,脖子好像僵成了一块木头,半天才抬起。
他脸上带着一点点笑容,眼神却无法过多地停留在席袅身上,“.席袅姐。”
席袅没吭声,打量着面前的苏冶。
是瘦了一些,不过其他的她也看不大出来,毕竟要死要活和苏冶谈恋爱的人不是她。
脸仍旧那么漂亮,只是眼神躲闪,直不起头来看她。
理由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席袅心里叹了口气,声音冷静,“回来了?”
一句话,听得苏冶更加无法抬头。
席袅的声音和席玙不同,不是那种随性而闲散的声音,而是多一分冷静与从容,大概是作为席家继承人的培养出的气质。
这三个字从席袅嘴里说出来,没有阴阳怪气的反问,也听不出来是否不快,只是很平静的一句,仿佛在问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就是这种语气,反而让苏冶更加面皮发紧。
苏冶忽然感觉自己刚才找医生时,那点想勘破些什么的小心思在席袅的面前显得可笑又多余。
他应该有自知之明,以他的身份,他给席玙带来的伤害,他没有资格过多去探究这些。
苏冶嗓子有些干涩,“嗯,回来了。”
他听见席袅又问,“和其他人说了吗?”
苏冶低着头,几乎想埋到地底。
这话,其他人问也许就是随口客套一下,但席玙的姐姐席袅问出来,就显得很意味深长了。
苏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好在席袅似乎不准备过多纠结于这点,很快又问下一句,“你是来看屿屿的?”
苏冶声音很小,“是的。”
席袅早就看见那张报告单了,“是屿屿的报告单吗?给我吧。”
苏冶捏着,那张报告单边缘被捏的有些发皱。他递给席袅前用指腹按了按,想要把皱褶按平再给席袅。
可报告单上的皱褶仍旧抹不平。
席袅看着手里那张皱皱巴巴的报告单,眼皮轻跳了一下,没说什么。
“辛苦你了。”
苏冶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赶紧摇了摇。
他很清楚他当不起席袅这句,不管是对席玙还是对崽崽。
席袅是大半夜赶过来的,也不想耽误太多时间。
“我去看看屿屿。”
苏冶点头,很自觉地没有跟过去,留下空间给他们一家人。
他往楼梯间走,准备转一圈再上来。
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席袅的声音。
“苏冶。”
苏冶脚步定住。
席袅看着那个漂亮又高挑的青年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最后,她按着病房门,在打开门之前说了句。
“下次有什么事,至少跟人说一声,别让人难受得一头雾水,眼巴巴没日没夜地等。”
门锁滴一声,又轻轻合拢。
苏冶几乎落荒而逃。医院楼下有家便利店,24小时营业,苏冶只戴了个外套帽子就闷头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