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底线再低一些
听说江代荣过来,薛二老爷急忙把他请进来。
见面之后,江代荣便拱手行礼道:
“薛老爷,幸不辱命,小人从城狐社鼠那里得到个消息,说是有个人拿着金砂在赌坊里面抵了赌债,还倒找了不少银两回去。”
“据探查的人回报,那人却是荣国府的小厮。”
“因为这事儿是私活儿,不涉及衙门事务,我也不方便动手抓他。”
“而且,您也知道的,毕竟那是荣国府,我也不敢招惹,还请薛老爷多多见谅。”
这不过才两天光景,事情便有了眉目,让薛二老爷也不由得心中暗自庆幸,认为这银子得值,急忙将江代荣扶起,引入座中,客气道:
“江总捕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帮我把线索给找出来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于你?”
“却不知那小厮是何人,在哪家赌坊里面抵的赌债?”
江代荣便把李十儿和赌坊的名字一并说了,然后拱手道:
“薛老爷,之前我不知道此事最后居然查到了贾府头上,否则我是决计不敢胡乱接下此事的。”
“好在此时调查还不够深入,脱身还来得及,这便对不住了,之前的银子,回头便给府上送回,还请薛老爷另请高明吧。”
薛二老爷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线索,哪里肯就这般放弃,当即便将要走的江代荣一把拉住,笑着安抚道:
“江总捕尽管放心,就算查到什么,也自然是我薛家和贾家的事情,有我薛家顶在前面,干涉不到江总捕你的。”
“而且这金砂也未必便是那人偷了我的,没准便是那下人立功受赏了,区区几粒金砂,说明不了什么。”
“还请江总捕继续调查下去,若有任何消息,都请告与我知。”
江代荣只是推搪不肯,最后薛二老爷只好再次拿出银子来砸人,好说歹说才让江代荣答应下来。
等江代荣走了之后,薛二老爷便把薛蝌叫来,让他去验证江代荣的情报真假。
本来这消息就是真的,所以很快薛蝌那边也得到了准确的回报。
得知此事之后,薛二老爷目光便阴沉了起来,心中越发多疑。
拿到二次经费之后,江代荣当然不能只拿钱不干活,很快就又提供了第二个、第三个用金砂之人,情报真实准确无误。
孤例说明不了什么,但这么多贾府的人在用金砂,薛二老爷的疑心便越来越重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展老爷也让人开始在贾府里面放流言,说薛二老爷依旧怀疑金砂是贾府的人掉包的,在暗中调查金砂的事情。
普通人只把这事当做个笑谈,可那些之前抢到金砂后一直藏匿着不曾交出的人,则开始心头惴惴,担心被查出问题来,于是便开始暗中生事,想要将薛家从府中赶出去。
偏生这段时间宝二爷和宝琴姑娘两个人关系亲密,时常一并出入玩耍,王夫人也早就明确表示出对宝琴的喜爱。
而且林姑娘如今靠上了展老爷,也退出了宝玉的争夺,几乎可以说,宝琴姑娘就是府里将来的少夫人了。
思来想去,他们也找不到该如何中伤薛家的好法子。
不过没关系,展老爷会帮他们。
在关注到府内动态之后,展老爷便又让人放了个流言出去,说薛家这次损失太过惨重,不甘心就此平白亏损,打算偷贾府的金砂来弥补亏空。
这本来就是个无稽的流言,正常人听了都会发笑。
这里是贾府,又不是薛府,薛家的人在此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有,凭什么能入贾府的库房偷东西?
可在那些心中有鬼之人的暗中推动之下,这个流言很快便传遍了两府。
而且这些人还在此基础上又扩而展之,说薛家这次亏空太大,有意把宝琴姑娘卖给展老爷换金子,想要挑拨宝玉和宝琴之间的关系。
可他们却不知道,宝玉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宝琴献给展老爷享用了,根本就不需要金子。
当然,宝琴本人还不知道就是了。
这天,宝玉和宝琴来到林妹妹这边,跟着展老爷一起学素描。
因为宝玉和宝琴都“说透”了,所以如今的宝琴终于明白为何三人能够和睦相处了,身处其间也没有了以前那种隔阂的感觉,完全可以和三人一同说说笑笑,视若无事发生。
宝琴倒是“看透”了,但黛玉反而纳闷起来。
她明明和宝琴都暗示过了,宝玉是有“怪癖”的,可怎么宝琴好像如同不知道一般,好像两人关系反而愈发亲密了起来。
于是在展老爷去指导宝玉的时候,林妹妹便悄悄地凑到宝琴身边,对着宝玉那边使了个眼色,附耳低声问道:
“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怎么你……”
感受到黛玉眼中的惊讶,宝琴扭头看了眼另一边正悉心指导宝玉绘画的展老爷,只见两张俊逸潇洒的面孔相距不过咫尺,分明都是样美男,似乎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便微微一笑,淡然道:
“宝哥哥已经把一切都跟我说了,我觉得,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
黛玉听了这话,顿时吃惊不小,樱桃小嘴张得大大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宝琴,伸手揉了揉耳朵,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宝玉真的把什么都跟你说了?”
“他该不会是在骗你吧?”
“他……他和展大哥……他们……”
黛玉双手比比划划,指来指去,却又担心宝琴是在套她的话,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宝琴见了,微微一笑,洒然道:
“宝哥哥会不会骗人,难道林姐姐不知道吗?”
“林姐姐也莫要担心,宝哥哥确实什么都跟我说了。”
“刚开始我也觉得挺难以接受的,但后来我仔细想想,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见黛玉嘴巴都合不拢了,宝琴便叹息道:
“林姐姐自幼在府中生活,不曾见识过这外界男子,不知道宝哥哥这般男子在这世间有多么可贵。”
“小妹这些年来也见识过许多联姻对象,若仔细算起来,个个怪癖多多,远甚宝哥哥。”
“只要见得人多了,自然会知道,这世间从来没有完人存在,那些男人们多多少少都有些难以启齿的怪癖,所以对于自家夫婿的要求,小妹可没有林姐姐这般苛刻。”
“宝哥哥善良体贴,又聪明智慧,不会动辄打骂女人,更不酗酒烂赌,只这几项,便是世间少有的好夫婿了。”
“至于宝哥哥的那点‘怪癖’,虽然不为礼法所容,却纯属自家私事,最多说一句‘私德有亏’,既不会伤天害命,也不会败家破业,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者说来……”
宝琴用胳膊肘轻轻捅了黛玉一下,目光向着展老爷那边飞快闪了一眼,低声调笑道:
“你看展老爷那般俊逸相貌,不是也很养眼嘛!”
“只要把自家的道德底线放低一些,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这话说的,简直如同一道炸雷,轰在黛玉的头上,把她以往的三观轰得稀碎。
原本她以为,自己在梦中见识过展老爷那么多下作行径,在现实中先帮着大嫂子李纨和展老爷私通,然后又公然说谎,篡改预知梦境的内容,谋夺展府嫡妻之位,自身道德底线已经很低了。
谁知到了宝琴口中,她居然得了一个“对自家夫婿要求太过苛刻”的评语,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说,自家坐井观天,没见过世面,身在福中不知福,坐拥宝山而不知。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会被自家丈夫送给别人享用,那羞怯之心就难以自抑,不由得便摇起头来,对宝琴赞叹道:
“琴妹妹果然洒脱,我不如也!”
“果然,我也不过是个囿于礼法的俗人,实在是配不上宝哥哥这等超尘拔俗之辈。”
“从这点上来看,琴妹妹果然和宝哥哥是天生一对,都是这么的……不同凡响!”
眼见黛玉低头认输,宝琴心中得意,便自矜地一笑,谦虚道:
“倒也没有林姐姐夸的这般好,小妹不过便是看得开了一些罢了。”
蓦地,林妹妹忽然间便想到,若是宝琴这般顺从,那将来宝玉肯定是要把她献给展大哥的,可将来自己是要成为展府嫡妻的,那岂不就是说,这眼前的宝琴,将来会爬到自家老爷的床上?
没来由的,林妹妹便吃起醋来,当即脸色一沉,袖子一甩,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埋着头自顾生起气来。
虽然早知道黛玉气性大,可宝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黛玉生气,而且生气的毫无由来,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满脸佩服之色,可怎么转眼间便这般态度了?
宝琴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黛玉鄙夷她这般品性,瞧不起她的选择,但她的目标明确,就是嫁给宝哥哥,至于黛玉的想法,反正也不重要了,便也不去理她,只自顾画自家的。
二人在旁耳语,宝玉肯定是听不到,但展老爷耳聪目明,早就把一切都听得清楚明白,不由得心头大乐,没想到这宝琴居然这么开放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既然人家宝琴都有心理准备了,他还犹豫什么呢,他开始琢磨让宝玉抓紧时间把宝琴给送上来,让他吃干抹净。
不过薛二老爷这边恐怕还得加快点进度,否则以薛家如今的情况,肯定舍不得自家女儿这般白送。
是以展老爷回头就又推波助澜了一下,然后王夫人终于收到了流言。
听到消息的时候,王夫人也不相信啊,毕竟这消息一听就太不靠谱,但出于谨慎,她还是去仓库里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金砂真的被掉包了!
这下子王夫人可怒了!
这些金砂可是借来的,将来是要还的!
如今大观园虽然快要建完了,但之后贵妃省亲,各种室内装修、装饰、酒宴应酬、随员打赏……有太多需要钱的地方了。
少了这些金砂,贾府就得动用自家的老底儿了!
不过王夫人也没有蠢到直接就相信流言所说,以为这是薛家人偷的,她先去请示了贾母,然后再次下帖子,把贾雨村给请来了。
上次贾雨村查案,得出了个薛家内鬼的结论,当时让贾母和王夫人都非常满意,对贾雨村的刑侦能力也颇有信心。
这次又出了掉包案,她自然第一时间又想起了贾雨村。
若是贾雨村能够两案并做一案,把那掉包黄金的薛家贼人给抓出来,那贾府的面子和里子不就都有了么!
至于会不会查出来两案都是贾府的人干的……这个,先找到黄金再说吧!
其实对于这个可能性,贾母和王夫人此时心中已经都有了不详的预感,但死要面子的她们,反倒更愿意让贾雨村过来试试,博上一博运气。
万一那贼人是薛家的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她们倒是想得挺美,可贾雨村就坐蜡了。
上次的案子,发生在薛家的库房,还可以说是薛家内贼做的,逻辑上也说得通。
但这次的案子,却是发生在贾府的库房,那薛家的人只怕连贾府库房的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怎么偷啊!
贾雨村心中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这个案子是贾府的下人们串通后搞的,但让他去审案抓贼,他却没这个本事。
他先和贾母及王夫人聊了几句,想试探一下两人对这案子的态度,然后便发现,对于此案的态度,贾母和王夫人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贾母更看重自家的名声和面子,金子反倒在其次,而王夫人则更在乎那些金子的下落,其次才是府里的名声。
但相同的是,两人内心深处,还是都期望这作案的贼人不是自家的下人,而是薛家的内鬼。
于是贾雨村便懂得该如何审案了。
目前这个案子,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金砂找回来了,贾府的体面也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