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直接负责征收这些鱼课的官吏,不可能就真的只收这么点,往往会变着法的多收多要。
二是大明百姓普遍缺钱,商业活动很少。很多时候,一银元对他们而言都是巨款。
乃至,有时候一文钱,百姓都需要用各种办法才能换到,要不然,许多地方也不至于还在以征收实物为主。
所以,看上去朝廷征收的鱼课不多,但实际落到每一个具体的疍户身上,却足以让其损失惨重。
严重的,比如遇见贪官恶吏,甚至会倾家荡产乃至卖儿鬻女才行。
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疍户逃亡或投献势豪之家为奴婢。
要知道,在洪武朝光是鱼课米(鱼课的一种折色)就有两千一百七十九石,但到成化朝,正经疍户只能交出两百余石鱼课米。
可见,正经疍户逃亡或投献的情况,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正因为此,加入船政学堂和水师的就免鱼课,对普通疍户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也能极大的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
何况,朱厚熜还下旨对加入船政学堂和水师的免役。
这也就更加具有吸引力了。
且说。
杨一清在福州操办船政学堂时,的确一开始就遇到了招生难的问题。
在文贵武贱的大背景下,军户和民户中的官宦之家,都没谁愿意把自家成器的子弟,送到船政学堂,将来毕业去当武官。
至于普通军户,不是逃亡就是在被奴役,自然也不会主动来船政学堂读书,或者被地方官僚们放出来,去船政学堂读书。
因天冷生病,而暂时返回福建养病的佛朗机人皮雷斯,得知此事后,因而大喜,而对与之交好的卫指挥使杜庆笑着说:“没想到贵国连想办一所船政学堂都办不成!”
杜庆也起身道:“是啊,很多时候,老夫也听心疼我们这位陛下的,他想强大水军,可无奈整个天下都不愿意配合,因为大家都更喜欢重文轻武的日子,不希望军户能翻身。”
“是吗?”
“这是为什么?”
同皮雷斯一起来杜家的费尔略这时问了一句。
“你们自是不知,我皇明军户分成正丁,余丁,正丁戍守,余丁屯田。”
“而军户皆是免役的。”
“但事实上却变成了正丁要为地方官府役使,去承担各类徭役,而余丁则不但要屯田,还要受卫所内卫所军官的役使。”
“如此,等于疏浚河道、衙前奔走的负担基本上都是由军户承担,包括本不该军户承担的非卫所地区的徭役。”
“所以,陛下想提高军户地位,就意味着要把军户承担的徭役,更多的转到其他民户头上,其他民户自然不会愿意。”
“何况,除了大户,其他民户也都交了徭役钱。”
“所以,陛下想强军,想加强水师,无异于痴人说梦!”
杜庆这时说着就笑了起来。
皮雷斯则道:“但据我所知,贵国因为如此盘剥军户,卫所军户也就早已逃亡大半,早在正统朝时,你们就有大臣说,天下军户已逃亡过半,所以,让军户承担各类徭役,事实上已经在逐步破产,而现在,许多地方的强势官员,已经开始不得不开始催征徭役钱,去雇佣贫民做事。”
“话虽如此说,但只要军户还没有全部逃亡,那天下人就还是愿意苦一苦军户,而不让自己更吃亏!”
杜庆笑着说道。
皮雷斯颔首:“倒也是!”
随后。
皮雷斯就又问着杜庆:“但贵国皇帝据闻不简单,想来,他任命的这位创办船政学堂的大臣也不会是简单之人。”
“杨安宁的确非寻常人物!”
“但从官僚到缙绅,从缙绅到百姓,都不希望加强水师。”
“所以,我东南沿海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办起一座船政学堂来!因为这是民意,他杨安宁再厉害,也违抗不了民意!违抗民意而为之事,再费尽心血,也只是水中捞月!”
杜庆颔首说后,就站起身来:“诸位,不妨与鄙人去福州城建好的船政学堂看看!看看是不是空空如也!”
杜庆害怕这些佛朗机人因为朝廷会加强水师而不愿意再来贸易,而跟他们一起走私,也就费尽口舌地给皮雷斯等打气。
皮雷斯听后也有了些信心,便道:“那就去看看!”
于是,三人就在杜家仆从的跟随下,到了刚以一座废弃书院为基础改建好的福州船政学堂。
但三人发现,福州船政学堂外的码头边,却是舟多如云,塞满了河道。
杜庆不由得将也在这里跺脚观看的一叫秦清的举子喊住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杨安宁让疍户派子弟来船政学堂报名入读,表示凡入船政学堂的疍户子弟,该户永免鱼课!”
“如此,福州附近的疍户就蜂拥而入。”
“听闻现在第一期学员已经招满,现在在招预备第二期!”
秦清这时说了起来。
杜庆听后当即失色,随即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拿官税做人情,让贱民学船政,难道还要让贱民以后当水师官将吗?!”
在大明疍户一直被视为贱民。
因为按制,疍户不能上岸居住,另外在科举和做官上也有限制。
所以,杜庆会勃然失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