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扶起了她,就道:“这事说到根子上,还是朝中奸臣实行苛政害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朱希周那个狗官,就是他们派来的!”
罗氏本不知道朱希周。毕竟总督这种大员是她这个阶层接触不到的人物。
但现在听方兴这么提到几次,她也不由得对朱希周恨之入骨,只继续认真听方兴说。
“所以,如今天下许多正人君子都想阻止此事,以免更多像你这样的人家被害得家破人亡。”
“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去震动朝廷,让天子明白,那些奸臣蛊惑他实行的新政,是害民之政!”
“而现在,你就可以做这个契机,去震动朝廷!”
方兴说到这里,罗氏旧问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震动朝廷?”
“死!”
“去县衙死给他们看!”
“让天下人知道,是官府害死了你丈夫,逼死了你,也知道是苛政害死了你丈夫,逼死了你!”
方兴神情凝重地说道。
罗氏不禁一怔。
方兴道:“戴罗氏,你要清楚,你是没有活路的,但你只有这样做,你的女儿才能活!”
“只要你能震动朝廷,那你的女儿就是天下君子的女儿,没谁敢欺负他,而你也将是天下君子公认的贞洁烈妇,也没人敢再诋毁你!”
“你女儿长大后,也会有公卿子弟这样的好儿郎以娶你女儿为荣!”
虽然死亡是令罗氏很感到害怕的一件事,但方兴的理由,让她也不由得有所动容。
所以,她不由得再次一脸爱怜地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女儿。
方兴见她如此,也知道她是意有所动,心里颇为称意。
他便继续加火,把自己老爷原礼部右侍郎方宁给他的长房家谱拿了出来:
“我们老爷也说了,只要你敢为天下和你们戴家一样受难的百姓做这么一件义事,你的女儿从此就是方家的长房嫡女!”
“为此,我们老爷特让我把家谱带了来,只要你同意,我就把令女的名添加上去,且抱回方家办周岁礼,这样你大可放心你走后,你女儿无人照看,毕竟我方家世代仕宦人家,是要脸的,不会委屈了自家上了家谱的女儿。”
“好,我死!”
“我要让那些狗官都知道,我们这些百姓也没那么好欺负!”
罗氏下定了决心。
翌日。
天刚微微亮。
一准备开店营业的商贩就打开门板,就看见江宁县衙内,影影绰绰地仿佛吊着个人。
这商贩不由得放下门板走了过来。
“有人吊死啦!”
这商贩吓得立即跑回了店内。
而他这一喊倒也惊动了别的人。
于是。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一幕。
不少胆大的围拢过来,对着这具尸体开始指指点点地讨论起来。
碰巧路过这里的县学生员李奕甚至主动走到里面去,让自己家奴把这吊死的人放了下来,还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一纸诉状。
而这吊死的人正是戴罗氏。
她控告的也是知县林廷贤以及朱希周,在她的诉状里,朱希周成了林廷贤背后的靠山。
无论是李奕还是在场的士民对此都不怀疑,因为他们也本能地觉得林知县敢胆大妄为,肯定是因为朱希周这种大官在后面撑腰。
“我等怎不如一妇女?”
“而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奸臣狗官在我吴地欺民枉法,大行苛政?”
同在这里的县学生员欧阳宇这时也不由得喊了一句,而一脸愤慨。
其他士民们也一脸愤慨。
“哭庙吧!”
“奸臣狗官当道,蒙蔽圣听,我们不如哭庙向先帝诉冤!”
闻讯赶来的另一县学生员徐诚这时提议了一句。
李奕和欧阳宇皆颔首。
年轻生员素来是易被鼓动的。
再加上……
改革也的确动了他们应天府上下所有人的利益。
何况,还有许多权贵士族在其中推波助澜。
另外,官府中不少贪官污吏也的确自身不干净,使得整个应天府早就成了一火药桶,只等着一颗火星就能彻底炸开。
所以,三人在来县学这么一提议后,几乎全部的生员都来了文庙。
而哭庙算是本地士子对抗官府的一种常用手段。
哭庙既是为了表示自己是为了祖宗社稷,不是不忠,也是借此看看有多少士民会来响应,而决定要不要闹更大的事。
“维嘉靖元年,仲冬时节,江宁县学生员欧阳宇与本乡士民,敬告皇明孝宗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天下臣民不肖,未匡护正礼,致使奸臣乱政害民,前有张璁乱礼,如今更是有朱希周此等酷吏残害百姓,逼烈妇自缢!”
欧阳宇等士子就在文庙哭起孝宗来。
明孝宗依旧是他们最怀念最有感情的君王,他们自然还是哭孝宗。
毕竟孝宗离他们最近,给他们的恩惠让他们最有印象,比如雇工犯上同谋逆这条孝宗朝所定的律例,就让他们这些江南士绅富户特别感恩,而又有回到了元朝的感觉。
所以,欧阳宇念起祭文后,许多出身大族的士子乃至跟来的富民都嚎啕大哭起来,喊着孝宗,向孝宗的神位不停磕头。
周尚文这时已经通过锦衣卫知道了这事。
他是负责维持秩序的。
所以,他听闻后,立即就下令集结自己在城外扎营的兵马,且对李秉吩咐说:
“你先带几个人进城去!警告那些士民,让他们有冤可以向上面告,哪怕去都察院,也不能哭庙!”
“哭庙是在表示对当今圣上不满,如同骂当今圣上是昏君,姑且念他们无知幼稚,受了人挑唆,不明厉害,只暂时派人来警告,当若他们执意不走,就休怪王师无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