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写了《罪己诏》,那么罪己诏中,朱允炆又该如何提笔……
正在此时,就见高座上的朱允炆眸光晦暗不明,沉默良久,才开口:
“是我的德行不够,所以才招来燕贼,但是退一万步讲,燕贼就没有错吗?难道天下的都司、布政司、按察使以及各府、卫的文武官员,在朝廷正统生死存亡之际,真的舍得不愿意来勤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吗?”
朱允炆的话,似乎听起来像是认错。但是作为他的近臣,黄子澄等人怎么可能没有听出朱允炆隐藏心底的怨气,以及说起这话时,口吻的生硬。
若是在往常,他们说不定还会开口劝阻一二,不让朱允炆按照话语中的内容,写在罪己诏上。
但是在智囊团连连出错,致使燕王朱棣一路南下,打通关的难度疯狂降低,手下兵力膨胀,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路打到龙潭,与钟山相望。
想到这里,他们将原本就涌到嘴边的话,硬是吞了下去。
《罪己诏》……能写出来就已经算好了,至于其中的内容,还是不要深究了。
然而最令他们意外的,不单单是这一封《罪己诏》,而是朱允炆接着又道:
“我记得……庆城郡主也在应天府内吧?他同朱棣的关系不错,又是朱棣的堂姐,不若就让他前往城外,与朱棣谈割地一事……”
除了写《罪己诏》,还要割地?!
此话一出,在场中人先是一惊,等到缓过神来后,似乎觉得也情有可原。
凡事做两重打算,就当做上保险了。
方孝孺更是就此上前一步,施礼提议道:
“陛下,既然已经准备试探朱棣,看能够割地赔款,以此达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我以为,倒不如再做一重打算。”
朱允炆现在更多的,是被惶恐不安的心绪包围,以至于方孝孺献策,他对此的态度都只是淡淡的。
不过方孝孺也没有受挫,反而继续道:
“陛下,我以为,在号召天下勤王,短时间内难以形成气候。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依托长江天堑,加强江防,倘若朱棣真的不能与朝廷讲和,那就利用应天府的十万兵力,同燕军决战于长江之上!”
方孝孺的计策,不算是个馊主意,即便是被坑了多次的朱允炆,在最开始不抱有期待,当听到这个主意后,还是支棱起来,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主意。
等到商讨完毕,朱允炆只觉得已经疲惫至极。
思及登基最初的豪言壮语,朱允炆此刻心中复杂至极,也没有留人的打算。
直到黄子澄等近臣从殿内退出后,他才弓着腰,用手撑在额头上,眼下是一片淡淡的青黑之色。
朱允炆自从听闻了来自燕军那边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后,就是整日整日地睡不着觉。
甚至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多次梦到了皇爷爷。
梦境最开始的时候,皇爷爷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直到梦境结束,皇爷爷只说了一句话:
“允炆,你是怎么答应咱的?”
话音一落,朱允炆就从梦中惊醒。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朱允炆的后背就被大片大片的汗水浸湿,轻轻一拧,似乎都能挤出水来似的。
等到门帘子掀起,外边的大太监躬身走进来,裹挟进来的凉风一吹,后背上的皮肉,就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直到现在,朱允炆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日的那种感觉。
……
龙潭。
燕王大军驻扎之地。
饶是庆城郡主是朱棣的堂姐,并且以往关系还算不错,但是在走到这里,看着这支凶悍而沉默的军队时,还是忍不住心绪复杂。
那厢朱棣看到堂姐庆城郡主,虎目一红,大步走来,眼眶中,竟然有泪闪烁:
“堂姐,若非此次靖难,以朱允炆的削藩之举,我只怕今生都再难见到堂姐啊!”
庆城郡主听到这话,被噎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是真不知道该说朱允炆的坏话呢,还是当面驳斥朱棣。
不过好在看到朱棣满面胡子拉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庆城郡主对于这个弟弟,还是真有几分情谊在,再加上想到眼下这个复杂的局势,一时之间,她鼻子一酸,竟然也真的泪如雨下了。
真是造了大孽的。
她一个好好的庆城郡主,原本安安分分地待在金陵城内,夫君孩子都在身侧,结果愣是因为建文帝的一道圣旨,跨越万千距离,孤身前往敌营。
可别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别说她是朱棣的堂姐,真要这么说起来,朱允炆自个儿不是更合适?
不过好在朱棣这会儿确实还几分昔日的旧情。
就在两人面对泪流的时候,朱棣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一味学自家小四的方法,也不一定完全好使。
就像是现在,朱棣和庆城郡主见面,两人未语泪先流,除了抱头痛哭,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外,另外就只是在浪费时间了。
于是朱棣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把泪水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堂姐,你这次前来,想来不止是见我一面那么简单吧?”
庆城郡主看着朱棣淡定的面容,一时半会有点懵了。
不是,刚刚还哇哇大哭呢。
朱棣是怎么做到,这么收放自如的?
不知为何,庆城郡主总觉得……朱棣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今日六千字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