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迟昕紧握着白卿云手腕的力道猛地一紧,他就像是听见一句极其荒谬,以致于让人难以置信的话,脸上肌肉颤抖却聚不成一个具体的表情,似悲似喜似怒似痴。大红花烛的橙亮烛火无风自动,在他的侧脸晕开了如水波涟漪般的光晕,又以高挺鼻梁为界限,分割出一片阴翳。
叶迟昕的情绪沉浮于面上光与影交错又分明的边界之间,映着白玉杯中的交杯酒沉浮的烛光,与大红锦帐上金线飞绣的鸳鸯,模糊成一片,让白卿云有些看不清,仅能从细枝末节处察觉到叶迟昕的情绪处于急骤如夏夜雷暴的变幻中。
叶迟昕紧紧地看着白卿云,瞳孔周围的红纹仿佛隐隐发着光,他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只是抿着唇,攥着白卿云手腕的虎口捏得发白,掌心分泌冷汗。在锦帐花烛影影绰绰的红光中,叶迟昕看见白卿云倚着梦中那棵落满白雪,如春日梨花的树,笑容和煦,正如三月春光。
突兀地一阵夜风带着未散的寒意,从未关严的窗扉吹入,吹得那喜庆的红烛直扑欲灭,也吹散了眼前的幻象,叶迟昕清醒了。他松开白卿云的手腕,在白卿云作出反应前,夺过白卿云手中的白玉杯,近乎以暴怒的力道狠狠地将白玉杯砸到地上!
“咔嚓!”
清脆声音一响,白玉杯登时四分五裂,淡粉色的酒液四溅而开沾湿了二人的衣袍。叶迟昕转头喘着气看着白卿云,额角青筋跳动,眼眶通红,头发散乱,透着难以言喻的狠戾却又狼狈的意味。那摔碎的酒杯似乎就是挑开叶迟昕的皮肤,四溅的酒液如翻开的皮肉鲜血淋漓。
叶迟昕狠狠地看着白卿云,一只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外,嘶哑着声音厉声呵道:
“走!你给我走!这婚我不结了!去找青秀让她送你回去!你给我走啊!”
这好似用尽了叶迟昕浑身的力气,他从床边跪倒在地,然后伏在地上痛哭出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听着当真如疯魔一般。在那凄惶哭声的间隙间,叶迟昕开口道:
“我求求你走,我求求你走!在我后悔之前你赶紧给我走啊!哥——
“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最后一句话轻如叹息,被淹没在嚎哭之中,却被白卿云听见了。他先前被叶迟昕一连串毫不犹豫拖泥带水的动作怔住,竟未来得及反应,见叶迟昕哭得如此之惨,声声如泣血,仿佛连心肝脾脏肺都要一并呕出,仪式被毁,白卿云散去指尖凝聚的锋芒。
他闻到一股极细微的血腥味,定睛一看,发现叶迟昕的手按在了白玉碎片上,一缕鲜血从掌心下流出,将地面淡粉的酒液染得更红,而叶迟昕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伤口被白酒灼烧的疼痛。
白卿云下床,用嫁衣宽大的袖子扫开地上的碎片,没有在意地面上的酒液,跪坐在叶迟昕身前,动作温和却强硬地握住叶迟昕的那只手,抬起细细察看。伤口不深,只是划开了一道口子,被酒液一晕染便显得可怖。白卿云抽出嫁衣上的一根系带,擦干净那些血液。
耳边哭声止住,白卿云抬眼一看,叶迟昕眼角还垂着泪,正呆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先前那些疯癫之举仿若错觉,被白卿云一捋就乖顺了。叶迟昕许是哭累了,又或者被白卿云的动作惊住了,呆看着白卿云的模样透着一股傻气。白卿云觉得好笑,他伸手拭去叶迟昕眼尾的一滴泪,轻声问道:
“怎么不哭了?”
那一滴泪沾湿了白卿云的指尖,在指尖上反着光,倒似摘了花烛上的一朵流光。叶迟昕听到白卿云的话,没有回,反而问道:
“你怎么不走?”
叶迟昕声音故作冰冷,可凭着白卿云对他的了解,又怎听不出叶迟昕强撑样子?他叹了一口气,道:
“你这样子,我又如何走得了?”
叶迟昕睁大了眼,看着白卿云身穿艳红如血染的嫁衣,他似是被这红给灼了眼,狠狠地闭上,道:
“我都让你走了,你就让我彻底死心不成?往后我生死与否皆与你无关,这仪式本就只能进行一次,失败了就再也没机会。命没了,你也没了,左右我什么都没了.......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更舍不得你,只会让我更加痛苦罢了!”
话到了最后,叶迟昕的声音又哽咽了,眼角的泪又有流下来的趋势。白卿云沉静的眉目软化了一点,他上前拥住叶迟昕,轻轻地拍着叶迟昕的背,道:
“那你现在就舍得让我走?”
叶迟昕的手紧紧地抱着白卿云的腰,他将脸埋到白卿云的颈窝,任凭自己脸上的泪水沾湿了白卿云的颈侧,颤抖着声音道:
“怎么可能舍得?
“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可我又能怎么办?我更舍不得你入了鬼道吃我吃过的苦,受我所受的折磨,人不人鬼不鬼,没有来世轮回。我更舍不得你难过你不开心......我能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除了舍得我又有什么办法?哥哥,你说啊,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
叶迟昕抬头,伸手抚着白卿云的眉眼,用手指一点一点地勾勒五官轮廓,神情茫然悲伤,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看不清白卿云的表情,只顾着自己像只仓皇失了方向的候鸟诉说,那先前难以出口的话终于能说出口,道:
“我爱你,哥哥,我爱你。我舍不得你,我离不开你......可我该怎么办?”
白卿云伸手为叶迟昕再一次擦掉眼泪,可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仿佛叶迟昕的心缺了一道口子,泪水如决堤,烫得白卿云手上皮肤微微发红,也如那些大红喜烛融化流淌的蜡油,烫在了白卿云的心里。
红烛罗帐,锦绣琦香,空气中氤氲的酒香与甜腻的芝香融合,屋檐下贴着喜字的灯笼红光与花烛辉光相交织。
今夜,本应是洞房花烛夜。
白卿云伸手捧着叶迟昕的脸,叶迟昕茫然困惑,却依旧将下巴虚虚地搁在白卿云的手心里,白卿云倾身上前,他仔细端详这张年轻清俊却脆弱可怜的面容,那眼泪冲散了叶迟昕阴郁,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少年气。白卿云轻笑一声,道:
“多大年纪了,还总是哭。”
他偏头吻上了叶迟昕,含着叶迟昕冰凉柔软的唇瓣,低声道:
“我也舍不得你。”
叶迟昕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烛光摇曳,他睁大眼想要看清白卿云。可无奈泪水汹涌,实在太多,烛光在眼眶里被泪水打散,在密如星子的光点中,他看不清白卿云的神情,无法辨别是真是假,又或者是另一场蛊惑人心的梦境。
这让叶迟昕莫名的害怕,他用手扣住白卿云的后脑,手指穿过拆下凤冠后凌乱的长发,道:
“哥哥,你是不是在可怜我,是不是觉得我很狼狈?”
叶迟昕闭上眼,不给白卿云回答的空隙,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那也没关系……多可怜可怜我,让我再做最后一次梦吧……"
白卿云含着叶迟昕的唇,他没有拒绝叶迟昕的更深一步,而是引导着叶迟昕主动亲吻。他半眯着眼,近乎纵容的态度容忍着叶迟昕用牙齿轻咬,再用柔软的舌来描摹爱抚。他们接吻过无数次,粘稠炙热,却又绵密的吻。可以是甜蜜,可以是苦涩,也可以是血腥,却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样,让白卿云近乎直接地品尝到了叶迟昕心中的酸涩。
叶迟昕的舌钻入了他的齿关,蛮横又细致地扫过口中的每一寸黏膜,发出仅有两人能听见的细腻水声,然后轻轻地用舌尖轻点他的舌,明明是凶狠和急切,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白卿云轻轻咬住了叶迟昕的舌,叶迟昕微微一颤,他睁开眼,漆黑透着淡青的眸中映出了白卿云的模样,带着渴望与求证。
白卿云含住了叶迟昕的舌,主动纠缠引着叶迟昕交换呼吸,唾液以及彼此的味道。柔软湿滑的舌头彼此描摹带来如羽毛轻扫后的细密痒意,下一秒又忍不住加重力道,用舌苔上细小的绒毛解痒,然而却更加紧密的缠绵在一起,分开与粘合之间拉出了银丝。在逡巡与缠绵之间,流露出深沉的渴望与难以遏制的欲望。
呼吸开始变得潮湿且黏热,叶迟昕身上的冷香被逐渐升温的体温蒸熟,变成馥郁浓密的甜香,与白卿云身上的草木香融为一体,又融入了空气中弥散的酒香与芝香,撩拨情欲。这个距离很近,近到白卿云可以轻而易举地听见叶迟昕胸腔里如鼓点般紧凑的心跳声,他的一只手划过叶迟昕的胸膛,轻轻地覆在叶迟昕的心口上方。
叶迟昕扣着白卿云后脑的力道加重,他已经不满足于用柔软的唇舌,转而专注于用牙齿印下细微的痕迹,就连这个饱含占有欲的动作都是仔细且小心的。另一只手则放在自己腰侧,与白卿云搂着自己腰的手十指相扣。
叶迟昕张着唇,在接吻的间隙间无声地唤着白卿云的名字,然后又咬着白卿云被含吮得透亮仿佛擦了一层蜜的唇,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