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云被敲门声吵醒,他披上衣服打开门,就看见叶迟昕脸色极差地站在门口,两名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佣人面容惊恐,拼命挥舞双手比划,抖着声音语无伦次道:“人、人......死人了,在大门口......还在流血,只剩下皮!还冒热气!”
见到白卿云出来,叶迟昕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他走上前帮白卿云拢了拢衣服,关怀道:“哥哥,怎么不穿厚点?我给你拿件披风?”
白卿云摇头,道:“我不冷,小迟,出什么事了?”
那两名佣人见了白卿云犹如见到了主心骨,争先挤到白卿云跟前嚷嚷:“大少爷!大少爷!出、出事了!出事了啊!大门口死人了,有张人、人皮被挂在门口,您快去看看!”
白卿云微微蹙眉,他看着两名惊慌失措的佣人:“快带我去。”
叶迟昕原本不太愿意白卿云看见这种晦气事,但毕竟白卿云才是白家当家人,叶迟昕选择尊重白卿云的意愿。他回房拿了狐裘披在白卿云身上,让那两名佣人搬着轮椅,他抱着白卿云,迅速赶往大门口。
出门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雪。这雪花不负昨日晶莹的模样,沾上了烟火余烬,犹如灰暗的尘埃从阴沉的天幕中缓慢飘摇而下,空气中没有了年味的喜庆,反而布满了不详的阴云。
路上雪深,轮椅不大好走。白卿云就被叶迟昕抱着,他们出来的急没有带伞,叶迟昕就脱下外衣盖在白卿云头上,以防白卿云着凉。
远远地就看见大门口的猩红血迹,那门上挂着的人皮早就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冻硬了,皮上的血水停止了流动,结成了一片片红色冰片黏在人皮上,像是枯枝粗糙的树皮,冻在风雪里成了一块僵直的木板。
大门周围没有别的足迹,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不留任何痕迹地挂上一张还冒着热气的人皮,怎样想都并非人力所为。
到了地点,白卿云就被叶迟昕放下,坐在轮椅上。那两个佣人经历方才的惊吓,此次有两名少爷陪着倒也没有再怕得连路都走不动,只是哆哆嗦嗦地站在白卿云和叶迟昕的身后。
距离近了,便也看得更清楚,这人皮上还牵连着一点人体未剥离干净的黄色脂肪。人类的皮肤在剥离后被冻硬,呈现出一种漆木般从内里透出死亡的青紫色,因为前不久还是温暖的,人皮遇冷蒙上了一层白霜,依稀可以从那扭曲的五官中瞧出曹大师的影子
但更加惊悚的是,人皮的嘴角是上翘的,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直裂至耳边。像是死后被人在嘴角缝上线,强行拉成了一个渗人的微笑。寒风一吹,人皮晃悠悠地摆动,风吹过人皮刮出如同哭泣般哀怨凄迷的声音,越发诡异。
这个笑容一看就知与杀害刘婶的凶手为同一人。白卿云早知对方必不会善罢甘休,在大年初一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这明目张胆地将人皮悬挂在大门口的行为,除了挑衅,还是一种威胁。
至于这挑衅的对象........白卿云心下沉重,他偏头看向叶迟昕,却看见叶迟昕双眼死死地看着那张人皮,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明显是怒极的模样。
叶迟昕怎么可能不愤怒?他早已知道幕后真凶,自以为做好完全准备,可依旧被人钻了空子。可随愤怒而来的是无法忽视的恐惧,这一次是曹大师,那么下一次呢?下一次会是谁?会不会是哥哥?会不会某一日白卿云遇到了危险而他却一无所知?
这一丝恐惧在叶迟昕心底被无限放大,直至压过冬日的严寒让他心生战栗,他甚至能够略过冬日雪花飘落的声音,听到自己浑身骨骼都因为这丝恐惧而颤抖。他无法承受失去白卿云的后果,所以他必须要先一步下手以除后患,哪怕他明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他布置的陷阱。
心中有所决断,叶迟昕的面容恢复了平静,他看向白卿云:“哥哥,我去把人皮放下来然后烧掉。”
白卿云目睹了叶迟昕神色从愤怒恢复平静的全过程,他知道叶迟昕必是做了一个危险的决定。白卿云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叶迟昕披在他头上的外衣,听了叶迟昕的话后点头道:“此事不宜张扬,麻烦你了。”
叶迟昕让站在后面的两个佣人去搬梯子,那跟来的两个佣人被这人皮吓破了胆,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听了叶迟昕的话,那两人如蒙大赦,立刻跑去搬来梯子,顺带拿了火柴。白卿云让那两人回去,叮嘱不要胡乱说话。那两人有些岁数了,经历先前刘婶一事,自是知道世上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忙不迭地点头,然后飞也似地溜了。
叶迟昕架好梯子,爬上去将人皮取了下来。近距离地看到这张人皮,叶迟昕更加厌恶,空洞的眼眶使那诡异的笑容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像是盯着叶迟昕笑。
就在叶迟昕的手指触碰到人皮的一瞬间,那张人皮突然开始蠕动,就像是皮囊下无数蛆虫扭动,恢复了与活人无异的柔软。失去了骨头与肌肉支撑的手指皮肤缠住了叶迟昕的手,‘曹大师’的头扭了一整圈,那柔软的皮拧成了一圈麻花,从剥离皮肉的缝隙里开始渗出黑红的鲜血。
人皮脸上的笑裂得更开,笑容拉长裂至耳根,皮肉撕裂拉扯,露出污糟血腥的内部,‘曹大师’没有眼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迟昕,狞笑道:“你的哥哥也会变成这样!”
叶迟昕瞳孔猛缩成一线,可随即他双眼微眯,浑身鬼气猛涨迅速缠上这张人皮,就像是一个膨胀的泡泡被无数根黑色丝线缠绕勒碎,眼前的幻觉消散,那张人皮依旧是冷硬的,僵直地挂在牌匾上。
叶迟昕深吸一口气,他知自己是中了幻术,他佯装无事发生,将人皮取下后扔在雪地上。叶迟昕用鬼气净手,然后划开火柴,用一个法术助燃。那人皮烧得很快,点燃的时候,青黑色的火焰无声无息,迅速燃烧,人皮遇高温蜷缩起来,像是一张鱼皮渐渐脱水蜷缩,发出脂肪燃烧的‘噼啪’声,散发皮肉烧焦的臭味。
白卿云看着人皮燃烧,渐渐化为灰烬,那些灰色的雪花落在燃烧后的灰烬上,覆盖灰暗斑驳的污迹。突然叶迟昕站在他身前挡住了视线。叶迟昕伸手理了理盖在白卿云头上的衣裳,道:“哥哥,别看了,大过年的,晦气。天冷了,我们回去吧。”
白卿云看向叶迟昕,道:“小迟,不要去做危险的事。”
叶迟昕动作一顿,他垂下眼,乌色的眼眸探究地看着白卿云,几朵雪花在他的注目下落在白卿云的眼睫上,叶迟昕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用手指擦去那几朵雪花,感受到手指上冰凉的触感,叶迟昕笑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白卿云握住叶迟昕的手,道:“我知道你有办法找到凶手,但是别去,很危险。”
叶迟昕静静地看着白卿云,然后他弯腰吻上了白卿云的唇,这是一个温吞的吻,叶迟昕舔过白卿云的唇瓣,使那冰冷的唇染上一点温度,然后伸舌摩挲着舌面上的细微的纹路,发出的黏腻的水声。他吻得很深入,也很克制。白卿云淡色的唇瓣在这样细腻的摩擦下渐渐染上一层湿润的红色。雪落下,在触到二人紧贴的唇瓣时融化,弥漫着灰尘的苦味。
白卿云的双眼始终与叶迟昕对视,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软化多少,于是叶迟昕放弃让哥哥心软,转而亲吻白卿云的颈侧,低声道:“可是哥哥,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叶迟昕抵着白卿云的额头:“我必须去。”
雪越下越大,天边黑云垂坠,寒风萧瑟,梧桐干枯的黑色枝丫簌簌颤抖。叶迟昕还是去了,白卿云在门口目送叶迟昕离开。青年裹着黑色大衣,撑着青色纸伞在漫天风雪中踽踽独行,雪地中蜿蜒的足迹很快被覆盖,就像青年独自离去的背影一样淹没在风雪之中,渐渐消失。
系统担忧地飘在白卿云身边,望着叶迟昕离去的背影,道:“大佬,你说了很危险,为什么还让主角去?”
白卿云神色淡淡:“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真要做什么,凭我的身体又怎么拦得住他?”
系统语塞,它骨碌碌地转一圈,小声道:“.......明明只要大佬你开个口,主角就一定会留下来的。”
白卿云笑了,直至看不见叶迟昕后,他推着轮椅回了屋:“然后呢?叶迟昕今日留下,日后迟早还会找别的时间去。”
“他的乖巧,可一直都是有范围的。”白卿云笑着捏了捏白团子,“而且今日也许会有事发生,要提前做好准备。”
而那一边,叶迟昕走了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梧桐公馆的影子,他才敢停下脚步。撑着伞回头遥望,然而,除了漫天的雪花,眼前白茫茫的什么也没有。可叶迟昕却驻足凝望许久,他轻轻开口道:
“哥哥.......”
这声音很轻,转瞬便被呼号地风声吹散,未曾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叶迟昕回头,重新踏上道路,循着原先探查到的鬼气方向一路向西北方向徒步行了数里路。天黑了下来,这时候雪已经停了,明月高悬于天穹,无一丝云彩。叶迟昕收起伞步行至人迹罕至的荒郊停下脚步,四下无人,只有皑皑白雪反射银白的月光,一片空茫。
线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叶迟昕仰首眺望这弯明月,瞳孔深处燃起一点青幽的光,周身漆黑鬼气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变得越发纯粹,沿着叶迟昕的身体向上延伸在空中绘出一个黑色的阵法,紧接着无数青色光芒从阵法中央爆发,犹如流星雨一样四散飞去。
在无数飞散的青色流光中,只有一束向着东边飞去的流光始终明亮,在其余流光悉数熄灭后,这一束青光越发显眼。叶迟昕神情冷肃,他看向那处,低声道:“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