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随着风,穿拂过金色的芦苇,荡起如海的波纹,马车轱辘压着泥地,清脆的马蹄声,以及沉默的人群。
身穿淡碧色曲裾长裙的女人挽着妇人发髻,在摇晃的马车车厢内,手中拈着一根绣花针,正在缝制一双鞋垫,嘴里轻轻的哼着儿歌,身旁坐着一个男童,合着歌声的节奏微微点头,恍如下一秒就会陷入甘甜的梦境。
突然,外面响起兵戈相接,金石碰撞的声音,沉默的人群就像烧开的水一般,突然间人声鼎沸,侍卫长大声吆喝着什么,马儿不安的打着响鼻。
歌声停了,女人拥着男童,不安的向外张望,男童惊醒,抓着母亲的衣袖,紧张的盯着车厢外,女人发现了男童的紧张不安,她轻柔的抚摸男童的背脊,道:“澜儿,安心吧,你父亲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
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呢?
沈澜君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密室压抑的房顶,他歪歪斜斜的睡在美人榻上,梦境中,母亲的安抚犹然在耳,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真实,他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更何况是梦见母亲,记忆中,那个女人总是等待着父亲,她是真的相信她的夫君是无所不能的,可惜并不是。
他的童年终结于那一片血色的芦苇荡。
沈澜君手指按着抽疼的额角,面无表情看见自己身上披着的一张薄毯,沉默了一会儿,呼唤道:“十一,服侍我洗漱。”
白卿云从角落里走出,为沈澜君倒了一杯热茶,作为目前沈澜君手中最强的利剑,他本不应该做这些,只不过任性的小侯爷在换过几次佣人后,觉得只有白卿云最贴心,于是白卿云除了暗卫一职,还身兼数任。
沈澜君看着白卿云戴着面具,按部就班的服侍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此时白卿云正在为他束发,他蹙眉打量铜镜中二者模糊的倒影,直到白卿云为他挑选了一顶白玉金丝祥云纹的发冠戴上,沈澜君才开口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命你戴着面具,可曾有过怨怼?”
白卿云恭敬半跪,回答道:“属下不曾。”
“哦?”沈澜君挑眉,转身看着白卿云,道:“是不曾还是不敢?”
白卿云道:“属下的命是主上给的,没有主上,十一早已是荒野里的一把枯骨,为报救命之恩,十一愿为主上赴汤蹈火,哪怕是要十一的命,仍在所不辞。”
沈澜君盯着白卿云好一会儿,轻笑了一声,说道:“继续吧。”
白卿云站起来,为沈澜君挑选了一套深紫色带同款金丝边祥云纹的衣衫,黑色的靴子,显得沈澜君原本俊美的容貌更加尊贵非凡,如天上龙子落入凡间化身为人。
白卿云依旧是黑色劲装,站在沈澜君身边,宛如一道不起眼的影子。沈澜君打量着自己忠心的暗卫,白卿云从小就被当成一道影子培养,他武功高强,能力出色。外貌如谪仙,真有人本是珍珠被当做泥沙,埋没这么多年来毫无怨言吗?沈澜君又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就算有怨言又如何?白卿云的命都捏在他的手里,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还是得乖乖听话。
他从白卿云手中接过那把纯金折扇,扇子一落在手上,沈澜君气势一变,霎时间从一个慵懒稳重的贵公子,变成了一个沉迷声色犬马的纨绔,他嘴角挂着风流的笑容,走出了包厢。
此刻并非红秀楼营业时间,但还是留有一些侍女龟奴在这里伺候。
沈澜君熟练的和一些经常来红秀楼的顾客寒暄,仔细看看便知,他嘴角的笑容就像是一个精心规划的模板,没有丝毫改变,眼角弯起的弧度,语气里的热络,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不曾变化。
在沈澜君与一些熟识的富商官员开着一些荤汤浪荡玩笑时,白卿云也快速的易容换上一身青色小厮服,压低身形来到沈澜君身旁,做一副在低下不过的姿态,道:“爷,严公子今日邀您打马球呢,再不走就迟到了。”
沈澜君淡淡瞥了一眼完美伪装的白卿云,又对众人说了一些场面话,便随着贴身小厮离去了。
沈澜君今日离开红秀楼,是因为下午和他的一帮纨绔公子哥兄弟们约好了去打马球,这是今年新流行起来的贵族运动,和这帮纨绔公子关系好也是重要的伪装之一,沈澜君当然不会推辞,但今日不同,徐州司马的儿子王文涛今日带了个伴来,本来这也没啥,这些贵族公子们都会带着小厮来伺候,就连白卿云都易了容,穿着一身青色小厮服,垂眉跟在沈澜君身旁。
但这个伴嘛,他伺候的方向不一样。
虽然这个伴也穿着小厮服,可他眉目间的春情,以及对王文涛的亲昵,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是干啥的,旁边有一相识的朋友,挤眉弄眼的调笑道:“哟,没想到你小子好这口啊,怎么?走水道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还要走走旱道?”
王文涛嘴角挂着一副你懂的笑容,手不规矩的捏了捏那假小厮的腰吃吃豆腐,嬉笑道:“这男人的滋味嘛,跟女人比起来自然有所不同,那女人皮肤滑腻身段柔软得像水蛇,但上过几次后那滋味儿就弱了下去,这男人可不一样,男人身子骨虽没女人柔软,但身后那穴却是滋味万千,让人回味无穷。”
众人哄笑开来,沈澜君也混在人群内,作出熟练的浪荡公子样,但细看却能发现眼神有一丝丝的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