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眉梢,皆是恩爱的意味,羡煞旁人。
雨棠作为娘家人,为她戴上凤冠霞帔,将熟透的苹果放在她手中,“小沪,这个苹果可要握紧,千万不能落下,以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之意。
小沪笑言,“知道了,主子姐姐,听说生过孩子的女人啰嗦,今日见了姐姐,可算领教了。”
“你这促狭丫头,胆儿越发大了,竟打趣起我来了···”
满殿的鼓乐声起,新娘又喜娘搀着缓缓步入殿中,与当日交泰殿甚为相似的场景,却因成婚人心思的不同而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极端,彼时血染大殿,今日满堂高贺,可见,强扭的瓜不甜。
新人方拜完堂,宫中便有传旨太监寻来,直唬得众人屏气凝息,生怕好不容易盼来的喜宴突发变故。贾进禄高呼,“纯懿福晋瓜尔佳氏何在?”
众人此时方松下一口气,继续歌舞作乐,恭贺新人。只中堂夫妇俩随着贾进禄避至殿外一角听旨,雨棠焦急道:“贾公公,到底是何事,如此隐秘?”
“回福晋,是冷宫里的那位要临盆了,皇上没个准话,皇后娘娘心中也有芥蒂,不知要以何种规格安排,奴才昔日也算受过贵妃娘娘的恩惠,便向皇上请了旨,来请福晋入宫一趟。”
雨棠霎时捏紧了手中帕子,“上回进宫去瞧她时,她便同我说,胎动得厉害,怕是快生了,我近日一忙,竟给忘了,公公请前面带路,咱们速速进宫!”
因未得帝后旨意,馨瞳连间产房也未盼得,只皇后遣来的几名宫女伺候在冷宫内,都是没有经验的年轻丫头,见馨瞳在榻上吃痛挣扎,皆帮不上忙。雨棠来时见此情景,不觉眼眶微红,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去鬼门关逛一趟般艰险,这样凄凉的情状,无疑是对产妇最大的打击与欺侮。
她厉声吩咐在侧的宫女烧水,预备工具,自己快步走上前握住馨瞳双手,“不要怕,我学过医术,我会帮你的!”
馨瞳因疼痛多度,虚弱地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一双眼睛凄楚地盯着雨棠,似在求救。
雨棠不住点头,只为令她安心,“我一定帮你,听我的,深呼吸,用力!”她的腹部因冷宫中的不足营养显得比旁人更小些,雨棠心中没有丝毫把握,只是红着眼,不住鼓励她,“就快成了,再用些力!”
产妇的喘息一声声小下去,胎儿的头还没出来,雨棠只恨自己不能帮她使劲,“馨瞳,为了孩子,千万不要放弃,你说过,他是你这半年来活下来的动力!只剩这最后一步了,不要放弃!”
馨瞳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似鼓足了全身的气力作最后一搏,婴孩的头终于出来,可与此同时,她也没有了气息。雨棠抹了把泪,将心一横,“拿剪子来!”
素银剪子划破肌肤的声音细微,却极是刺耳,雨棠将带血的婴孩取出,将幼小的脑袋贴向自己的脸颊,低泣出声,“孩子,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母亲。”
她抱着孩子起身,颤抖着双手为馨瞳阖上双目,“馨瞳,你安心去吧,我会像爱惜自己的孩子一样,好好照顾他的,我知道,你这一生太累了,现在,安心地睡去吧,来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好好地用真心爱一个人吧。”
养心殿中的帝王屏退了左右,独自坐于龙榻之上,抚额深思,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将他不住拉扯,南熏殿外的初见至今历历在目,他心中很清楚,对她的奇怪感情,并不全是因为对雨棠的移情,还有,几分真挚的欢喜。
只是为什么她要犯下这等,令任何男人都无法原谅的过错,让自己恨她入骨,就连此刻分娩,他也不知该不该去,不知该怎样面对她所生下的孩子。
殿门吱呀一声被内侍监拉开,雨棠抱着幼小的婴孩一步步走至殿中,他甚至都不愿看一眼那襁褓中的孩子。直到孩子的哭泣声中,雨棠冷然言道:“馨瞳她···已经走了。”座上天子方觉心中似有什么东西霎时消失不见。
雨棠抱着孩子走上殿台,立在他的身侧,“皇上,她至死都没能见你最后一面,你难道对她所生的孩子也要这样无情,连瞧上一眼也不愿意吗?是个男孩,长的跟你很像。”
弘历别过头,双手几欲将案上朱笔捏断,歇斯底里道:“把他抱走!不然朕真的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主意杀了这个孽种!”雨棠静静退下殿台,“既然皇上已然决定不要他,那么他从今以后便是我的儿子,你不要后悔。”
故意的刺激,使得天子主动放弃了抚养权,雨棠心想,这应当是馨瞳乐得见到的结果吧,她的儿子能在中堂府中快乐地长大,远离宫中的阴谋陷害。走出大殿时,冬日的日头竟出奇地亮堂,雨棠对着襁褓中的婴孩道:“儿子,我的福康安,我们回家了。”
车驾行至神武门处蓦地停下,只闻声道:“奴婢给棠福晋请安!”
雨棠不由抱紧了怀中孩子,闻声下车,有些惊讶道:“卞护卫,是···荣姐姐有什么吩咐吗?”卞湘儿莞尔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只银镯递向她,“是奴婢自己的事想要麻烦福晋,这只银镯是奴婢家传之物,原是一对,还有一只在奴婢妹妹手中。听闻和亲王今日成亲,想劳烦娘娘将这镯子作为贺礼赠与新娘子,她看后,自会明白。
“嗯,卞护卫放心,我一定转达!”迎着光,雨棠瞧见银镯内嵌着一个湘字,立时便了然,这对小沪来说,应当是最好的结婚贺礼了。
雨棠回望着身后巍峨气派的紫禁城,不由一笑,自己从前竟未发觉,这座骄傲的宫殿竟隐隐透着几分温情,不知今后又会有怎样的故事在这座古老的殿宇中陆续上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