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瞳眼中的笑意闪着泪,却倔强的别过头,“这是我的事,我的人生,瓜尔佳雨棠,你没有资格置喙!”
表面越坚强的人,内心越是脆弱不堪。雨棠努力想要遗忘的片断在馨瞳恶意地挑拨下,通通爬进了脑海中,书房中二人相拥的画面不断盘旋,挥之不去。
回府的轿辇经过市集,越发颠簸,停停走走,直让人心神难定。东直门的市集边忽而传来聒噪之声,“什么金兰绣坊,简直就是狐媚绣坊!”“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不说,还勾引别人家的相公来你们绣坊喝酒宴饮,真是世风日下!”更有口舌怨毒者道:“她们这是借开绣坊的名,做着下三滥的勾当吧!姐妹们,给咱砸!”
成筐的烂菜与馊水泼向绣坊,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辱骂之声,绣坊的姑娘个个被当街拉扯地衣衫凌乱,敢怒而不敢言。唯有漪澜,所经之事毕竟比旁人多些,不卑不亢地与那些起哄的婆子争执起来,袖管捞得老高,就要动手。碧沁将小沪拦在雅间内,只怕那些人冲她出气。
“停轿!”雨棠掀帘而出,见此情形,实在难以过眼,疾步便往绣坊去,几名轿夫皆担忧地跟上前。
“大庭广众,你们因何口出恶言!”雨棠气不过厉声道。一名为首的婆子见来了个说话的,便以为是绣坊的老板娘,远远便啐了一口冲上来,“你这没皮没脸的,都大着肚子了还出来勾搭人家男人,也不为自己积点阴德,一看就是克夫克子的命!”一句话便踩着了雨棠的痛处,本就担心傅恒安危,被此一激,霎时便来了气,“简直不可理喻!来人,将这些聚众闹事者都给本福晋拿下!”
随行护卫与轿夫听命上前,俗话说,发怒的女人更胜洪水猛兽,况又是群泼妇,下手轻不得重不得,令几名大汉十分制肘。有名颧骨奇高又极瘦削的婆子趁机上前,扣住了雨棠双肩就要将其撂下,小沪终忍不住一把推开了碧沁,轻功自窗口一跃而下,只一掌便将婆子打发了去。
“老娘行得正坐得端,我就是金兰绣坊的老板娘!你们有什么气尽管朝我撒,别寻旁人的晦气!”话音方落,大德钱庄的小姨子便将一筐鸡蛋全数泼了去,随之而上的是成筐的烂菜叶。
雨棠看得心惊,第一次意识到泼妇是如此恐怖!就要上前帮忙,小沪却吩咐漪澜道:“带福晋到雅间去!”“是!小沪姐!”漪澜手脚极快地将她拉进绣坊,“福晋,您如今有孕在身,在外边若有何闪失岂不让小沪姐更加难做吗?您放心,我这就出去帮忙!不与这些个婆子做一回,她们便不知咱们的厉害!”
手中可砸的东西皆已扔完,那群恶婆子竟上前又抓又扯。小沪忍了许久,唇角微扬,冷哼一声,便将围上来的婆子推开老远,“你们今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若是明日起,还有人上门闹事,那就别怪老娘给你们家的男人再多纳几名小妾,真正的让他们成天不着家!”
见她身手了得,自己也打了个痛快,一众婆子窃窃私语了一阵便见好就收,拍了拍裙子各自回去了。
外边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碧沁及一众姐妹将小沪扶进来,擦身子的擦身子,缕头发的缕头发,都甚是体贴。漪澜看着她被砸得青紫的眼角,不觉抽泣起来:“小沪姐,都是因为我们,才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这一撩拨可不得了,坊中的绣娘皆抹起了眼泪,“都是咱们不争气,连累老板娘了!”
小沪素来最最见不得这样哭哭啼啼的场面,喝止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不就是砸了几片青菜叶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坊里的活做的好!便没什么可怕的!都给我去门口擦牌匾去,好好收拾,明天照常开张!”
二楼僻静的雅间内,小沪泡在香汤中,雨棠为其轻柔地搓着头发,“这么做,值得吗?像你这样好的女儿家,还是早早找个人嫁了要紧!”氤氲的雾气弥漫下,小沪露出水面的脸颊滴着水珠,也不知是水汽还是泪珠。“主子自有了身孕,也越发迂腐起来了。从前总同奴婢说,女儿当自强,靠自己的双手也可以快乐地生活。如今竟像个催媒的婆子了!”
雨棠往她发间抹了些香精皂角,笑道:“那时候年纪轻不懂得人情世故,如今才觉得女人终究是需要个依靠,相夫教子的,能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生个宝宝,这种感觉是很幸福的。”小沪将双臂搭在浴桶边,歪着头,“我又何尝不想过平安喜乐的日子,只是找个合适的人,哪里那么容易。”说着说着,眼神便渐渐黯淡落寞。
她将红色寝衣披上身,转身便自纱橱中取出了两壶酒,自斟自饮起来。雨棠本想陪她同饮,却碍于宝宝,不敢乱来,“依我看,和亲王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他和挽月的婚事多半是出于皇族考量,若你用真心去暖他,他依旧会回到你身边的。”
小沪饮尽一杯,自嘲道:“京中人人称道傅中堂与主子鹣鲽情深,独娶一人的誓言惹得京中多少名媛闺秀又嫉妒又羡慕。试问哪个姑娘甘心做小,日日受气于人呢?”
她眼中泪光闪烁,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留在他身边,哪怕做小,只是挽月郡主那个脾气,又岂会善罢甘休?再浓烈的爱意在朝朝暮暮的争执烦忧下,又能维持得了多久?还不如一个人潇潇洒洒,总也有个念想。
如墨的青丝披在茜素红的寝衣之上,在柔柔的烛光下,散发着冷艳的光。雨棠轻抚着多年姐妹的一头乌发,指尖尽是怜惜,“你就是这样,总为旁人想的太多,不忍伤害任何一个人,最终却只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