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下次?”
多面鬼单手指了指远处山道上急掠的一点微小黑影,道:
“与你也拖够了时间,他要来了。”
多面鬼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孤烟剑。
“无妨,他走得足够远。”
陈易咧开嘴角,森森眸光里肃杀得可怕,身上杀气浓厚,刀锋出鞘时拉开一片寒光。拖够了时间?
“在他来之前,先杀了你们便是。”
…………
陈清旸的话印证了曹文舵所有的猜想,后者已经了然,更明白自己的起复已势在必行,只因国相与陈清旸都要用他官复原职,担回吏部侍郎。
吏部之职,便是铨选等人事大权,考核提拔朝中百官,正因如此,吏部之官被称为天官,如今要把他这个侍郎提拔回去,无疑是为大事铺路。
待该交代的交代完后,曹文舵便被仆役送出府去,这会客的厅堂内,只剩当朝国相与左相二人。
志同道合的二人。
陈清旸缓缓道:“如今边关承平已久,不宜立起战事,方才的话说的虽是慷慨激昂,但落到实处,还是当徐徐图之。”
“左相说得不错,从前我以为陈家不过尽是莽撞求战之徒,倒不曾想竟有左相这般稳重谨慎人物。”
国相顿了顿,回想起一件小事,开口道:
“两年前,我私请监巡院张师傅,便是为了开疆拓土之大业。”
陈清旸略感惊讶,问道:
“那个多面鬼?竟有此事?”
“不错,我所求的,便是请他接应边关的一众谍子,将东虞边关的线报带回,以图说服我完颜家一众人等。”
国相说完后,陈清旸沉吟片刻,连声道:
“不可、不可!”
“不可?”
“时机不对,那时你我并未交心,所以国相你有所不知,如今我陈家之人莫不怀念先人之雄迹,提兵上马之心早已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你们完颜家之人未尝不知此事。”
国相微微皱眉,下意识辩驳道:
“便是知又如何?有我在,完颜家人绝不会明着作对。”
“糊涂!”陈清旸提高了声线,变了脸色道:“圣上虽为进取之君,只是未免…太过进取了些,几近急功近利。
如今一切都未做好准备,若是此事为那些人得知,定然会激化我等进取之心,捧杀我等,到时贸然出兵,再从中作梗,你我所有谋划都付诸东流。”
国相面色略僵,倒也回过神来。
他虽为国相,但也不见得能弹压所有完颜家人,哪怕能弹压,也定然有人阳奉阴违。
念及此处,国相叹气道:“既然如此,那么当年一记妙手,如今看来反成了俗手,真让这份情报带回来,就是把你们架在火上烤。”
“话为此理,国相莫怪我方才激动。”
陈清旸叹了口气道。
国相摆了摆手,接着道:“不怪,不怪,都是为国思虑之臣,有何见怪?”
陈清旸继续道:“我能理解国相为何如此,只是当年可为,现在不可为……这些边关谍报,反成了烫手山芋……到底该如何处置为好?”
说着,他顿了顿道:
“听闻国相不爱黑白纵横,反爱楚河汉界,你我何不手谈一局?一边对弈,一边相商?”
…………
血溢满了锦门山道。
满地横尸。
刀剑之上都染着血。
陈易发丝凌乱,衣裳已是多处割裂,大小伤口遍布,隐隐作痛。
不过,这些西晋谍子们,几乎都不痛了。
死了就不痛了。
驴头滚落在地,陈易也不记得这头畜生何时被一刀断头,但见鲜血淋漓,车上驴血人血混在一块。
血泊之中,多面鬼仅剩半截残躯,剧烈挣扎着,呼吸着,企图再握住刀兵。
陈易缓步上前,无杂念直指其咽喉道:
“还不死吗?”
方才的厮杀中,多面鬼某种强烈的欲望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此人试过让弟子送死、自己独行,却被陈易追上,不成;随后又试过为谍子断后,自己赴死,亦是不成;短短几瞬交手之下,他近乎杀招频出,只是仍旧弹尽粮绝,倒在这血泊里。
而哪怕倒在血泊里,那最后一口气依然未断。
“我很想问问你们,你们是怎么想到算计我的?”
陈易抹去面上的血,冷冷看着多面鬼挣扎着喘气。
“我们…打听到…清风馆的事,也听过你闵千户急公好义…的名头,如果小桃死了,你会…同情她,更不会怀疑我们……”
多面鬼嗓音沙哑,吐出一个字就呼一次气,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她没死,只是断了一条腿……”
陈易眸光微敛。
疑似分神之际,多面鬼骤然起刀,拼劲全身力气一刀斩去。
剑光如虹,刀锋迎剑寸断!
多面鬼双目瞪大,迎上陈易平静的面孔,终于面色凄然道:
“哀哉!今日死矣!”
他面上似哭似笑,剑光落下前,他最后叹了一句:
“可怜国相知遇之恩……”
人总为什么而活。
噗地一声,剑光穿碎他的喉咙,将所有话都搅得粉碎。
杀人剑。
…………
国相府。
两位最为显贵的人物坐于亭上,桌上棋盘楚河汉界。
“既然如此,”国相捻着棋,思索许久后道:“这份谍报,还是不收为妙。”
“国相的意思是……”
“既是烫手山芋,那么就此丢去,便不再烫手。”
国相爽朗一笑,旋即将一棋送过楚河汉界。
陈清旸听罢之后,亦知这是最好的处理,旋即大笑道:“国相果然不负气魄。”
“哪里哪里,弈完这局吧。”
“好,吃你卒子。”
“不过弃子罢了。”
那卒被随手一抛,落入到了棋冢里头。
静静面朝天空。
静得像死了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