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噙笑看她,道:
“傻瓜,你只剩我了,我怎么不对你好?”
小狐狸傻笑了下,黏在他怀里,指尖轻抖,有些不知该放哪里,好一会后,她把两只手都缩到了胸前,整个人蜷缩起来。
像是如释重负,她现在心里高兴,这么久了她没一天是不忐忑的,只因陈易欺负她简直随心所欲,让她摸不准,很没安全感,而她最害怕的就是没安全感。她最怕陈易的时候,也是最没安全感的时候,就是出阁那一天,她不知道出阁之后会有怎样的未来,不然也不会求他不伤害她。
眼下陈易说他怎么不对她好,那就是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对她好,哪怕他还会欺负她,也会对她好……
就像娘一样,哪怕骂她、罚她,都不伤害她,都会对她好。
殷听雪俏脸微红,心里又喜滋滋的,小心碰了碰怀里的纸。
忽地,她细声细气问道:“你以后会跟我道歉吗?”
“什么道歉?”陈易茫茫然。
“把我强纳为妾,还迫我出阁…”
殷听雪狐狸似地试探着,看了看他,又把眼珠子垂下去,
“你以后会为这个跟我道歉吗?”
陈易琢磨了一会,见她现在高兴,便噙笑问:
“你可会原谅我?
我可不想道不被原谅的歉。”
“会的。”殷听雪连连点头。
“那么我也会。”
“这样我们约好咯,以后跟我道歉。”
小狐狸看着面前的男人,柔柔笑了下,像他这样的人会愿意跟自己道歉,那就意味着他说的都是真话,他真的会对自己好……
一直以来,她真的有好多好多委屈,不然也不会想着逃,他老是欺负自己,对自己不好,她只能苦中作乐,不断告诫自己要乖、要听话,要好好当个妾室,温温顺顺地待他。
可归根结底,委屈仍然是委屈,苦也仍然是苦…
只是现在,
“我很开心。”
她细声细气道:
“我在你那里,终于能说得上话了。”
…………………………
独臂女子掐指微算。
在那徒儿不知道的地方,她做了许多布置。
让他悟到何为杀人剑,只是其中一笔。
如今,她更以神魂化身远游之法,入到了佛塔内的莲小世界。
“若未折剑,何须如此麻烦。”
周依棠心中自语。
如今,她已理清了这合欢宗及背后的一条条草蛇灰线。
环环相扣,线线相绕,都勾勒出一张大网,不算密不透风,可耐不住线头极多。
远游于此方小世界,周依棠寻觅到了陈易的位置。
理清合欢宗背后之事,寻得杀人剑与断剑客对赌,并准备为他接下来的捉对厮杀做最后的授业……
她是如此劳心劳力,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思绪之间,周依棠远眺起来,长眸微微敛起。
哦,
在谈情说爱…
独臂女子没来由地生起一股火气。
但良久后,她沉沉吐出一气,喃喃道:
“能说得上话是吧?”
殷听雪能在他那里说得上话。
可她这师傅的话,他又为何总是不听?
独臂女子脸色阴郁。
她不再犹豫,起步掠去。
夜色暗沉如麻,点点火光缭绕,山间隐有虫鸣。
轻微的呼噜声交叠响起,一男一女睡在一块,少女慰贴在男子的怀里,独臂女子远远瞧见了这一幕,像是鬼魂般飘荡了过来。
周依棠打量着,少女似个肉馅蜷缩,男子则像个半包着的面皮,合起来就像是个饺子,而她则显得有点多余。
独臂女子就着夜色看了好一会,东宫若疏全然没发现她来了。
东宫姑娘很犯困,垂着脑袋,火光扑朔扑朔地,夜阑静,深沉如水。
周依棠转过身,低声诵了咒,随后一掌拍在东宫若疏的脑袋上。
困意如螺旋上涌,东宫姑娘再也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陈易的脸庞上,忽地冒出指尖,独臂女子面无表情,感受着微温的触感。
周依棠静了下来,面色仿佛融入到晦暗夜色里。
她还能…得到他吗?
周依棠瞥了眼被他搂得满怀的殷听雪。
就像他得到殷听雪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缓缓覆上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微微抽手。
陈易虚眸迷糊道:“…师尊,是你。”
独臂女子的手停住,掌心转而贴紧他的脸盘。
“真暖,你怎么来了?”陈易似是迷离问道。
不知过了多久,周依棠方才开口:“我来得不时候?”
“你来得正是时候。”
说着,陈易转了个身,平躺在地铺上,他右手揽着小狐狸,朝周依棠招了招左手,示意她过来,这里还有位置空着。
他师傅眼神寒得吓人,让他打了个冷颤。
陈易立马收手,转过身全心全意揽住熟睡的小狐狸。
独臂女子不作表态。
他反而把殷听雪搂得更紧,调笑道:“这是女朋友的待遇。”
独臂女子一言不发。
陈易沉吟一会后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做男女朋友?”
他知道周依棠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是他师傅还是没有说话,这既不是逃避,也并非直面,或许冥冥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缺一个蓦然回首,惊觉在灯火阑珊处的时机。
陈易松开了殷听雪,转过身来,直直看着黑暗里的她,柔声问:
“你不想光明正大摸我脸?”
周依棠这回总算有了些反应,她回以凝视道:
“我可以永远不。”
陈易反倒有些怅然了,不住问道:
“著雨,为什么每一回你都不顺势扑入我怀里?”
这一世跟她相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陈易调笑过也温柔过,只是周依棠好似总不领情,总不踏出那一步。
陈易见她静谧非常,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就要转身而去。
这时,独臂女子忽然开口:“你觉我斩却三尸,对你会有情欲?”
尽管早有预料,可听她亲口说出时,陈易还是愣了一愣。
陈易似乎感觉到,
她好像…还是不甘心。
陈易苦笑了下道:“认命不行吗?我又不是不会好好待你。”
他伤害过她,故此也抱着细水长流的心,更愿待她温柔。
只是,独臂女子道:
“我可以不认。”
陈易忽地有种气息上涌,胸腔往上抽动的感觉。
周依棠定定地看他。
陈易背过身搂着殷听雪,后者对周真人的到来一无所知,沉湎在香甜的睡梦之中。
这副景象真是别扭,一个女人暗暗盯着男人抱着另一个女人,像是在捉奸,可偏偏陈易知道周依棠盯着,周依棠也知道陈易知道她盯着,像是一场明目张胆的偷情。
“你查到什么了?”为了缓解氛围,陈易出声问道。
独臂女子从来不是卖关子的人,说起了正题道:
“合欢宗一事,牵涉复杂,其中自有原因,如众人所料,唐苦梅不过是一个幌子,内里是西域药师佛宗与三仙山间的布局。”
陈易闻言,想到了什么道:
“我在藏经阁内遇到的螣蛇,它已吸食怖畏为生,而合欢宗名为合欢,宴请天下英雄,刻意以魔教之法让子嗣稀缺,你说,这与所谓布局是否有关?”
“不错。”周依棠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可知,子嗣能承载气运?”
陈易怔了下,猛然间想到了极为狠毒的术法,“你是说?”
独臂女子好像看穿了弟子的心思,平静道:“合欢宗熔炼那些未出世的子嗣魂魄,以螣蛇去除怖畏,炼出纯粹气运,直到卜卦出有好根骨、天资、悟性的子嗣诞生,才将这些气运以阴阳交合灌顶注入。”
陈易光是听着,就觉得这像人用各种废铁尽数投入到王水之中,直至提炼出金。
整个宗门如同庞大的炼丹炉,不知多少魂魄被熔炼,尽管合欢宗从来便名声极差,可听着这些,仍然让人为之悚然。
陈易深呼吸了一下,轻声问道:
“就这些了?”
周依棠意味深长地看了殷听雪一眼。
陈易呼吸骤然一紧,猛地起身道:
“关她什么事,到底关她什么事?”
殷听雪与之有关的谜团,是陈易带她来这里的最大原因。
若不是因此,他只想让殷听雪乖乖待在家里。
“跟她母亲有关。”周依棠淡淡道。
“是谁?”
周依棠淡淡揭露道:“襄王妃吕氏,药上菩萨的化身之一。”
陈易先是一惊,而后察觉到周依棠似乎还有所保留:
“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只是猜想。”
“那你也说出来。”
然而,周依棠却摇了摇头。
陈易眯起眼眸。
自己这师傅,到底在盘算什么?
陈易联想到她那似有若无的不甘心,冒起层层鸡皮疙瘩。
黑暗里,独臂女子眸光如剑,抵得陈易咽喉一塞,她嗤笑道:
“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不想你再斩却三尸?”
忽然,她并指作剑,指向陈易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