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想要以魔音蛊惑,让她与其联手去杀陈易,从而强收剑气,造成反噬,而在这一瞬间,她心念交错,绵绵恨意跃出心湖之间。
“吼!”穷奇痛苦地嘶吼。
数千年来,无数踏入涂山地宫,数十个步入主墓室的人里,它并非未曾见过心志坚定之辈,可从未见过坚定得如此诡异。
陈易已从地上站起,那一撞下,他嘴角渗血,全身骨头都在颤鸣。
纵使如此,他仍骤然冲去,几步踏上穷奇身躯,给其中一颗猩红的眼睛,狠狠来上一剑。
兽血炸开,连空气都要腐蚀,赤金舍利子佛光大盛,将之尽数驱散。
穷奇发出声嘶力竭的痛苦哀嚎,身躯颤抖,已经是胡冲乱撞,山般的躯体坠在地上,惊起尘浪。
它正欲强行爬起之时,又迎上了一道剑气。
早已脆弱的一只羽翼被斩断开来,血雾炸裂。
穷奇的声带颤抖,似在求饶,被甩下去的陈易却又再度冲杀上前,摧风斩雨落下,将其另一只眼睛也斩得粉碎。
穷奇身躯抽搐,脑海里一片空白,血液逆流,怒火滔天,如今已至死地,何不自碎妖丹,破灭他们的心神?!
就在它神念挣扎,要驱动妖丹之际…却骤然地迎来压胜之感。
冥冥之中,似乎有位半步登仙的人物,对此早有布置。
万念俱灭之时,一剑自面门而来。
哀鸣挤在喉头,还未吐出,整个脑袋,就被分了开来。
兽血溅出,却因穷奇失去了生命,而不再有腐蚀之能。
陈易吐了浊气,身上衣衫破碎,身躯骨头一阵颤鸣,似是濒临崩塌,上古凶兽的巨力,可怖至极。
一颗猩红色的妖丹缓缓自穷奇身上浮现。
陈易看着面前的妖丹,就要伸手。
然而,他陡然意识到什么,手指停在半空之中。
他猛然拧头,
看见了周依棠那如常的面容。
后者薄唇微动,只有一字:
“碎。”
一条缝隙裂出,妖丹顷刻崩碎而开,陈易耳畔爆炸似的轰鸣,随后是长久的空白。
独臂女子吐出一口郁结之气。
她从未有如此…
畅快!
那两世等待的一刻,即将到来…
她终于要得到他了。
我执。
人生而便有太多太多的我执,人总是执着于本我的存在,却不明白,一切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执着于我,便不得超脱,故此释教僧人,总需破除我执。
妖丹骤然碎裂之时,万千个念头,万千种心绪,万千种变化便在陈易的脑海里凌乱,烦恼之风从西来,又往东去。
最后,把陈易推入到魂魄的深处,而这时,声音骤然空鸣了。
就像断了魂一般被殛在深渊里头,安静极了。
陈易想喊出声音,却没有回应,声音落在了空处。
虚无,虚无的虚无。
刹那间好似痛彻心扉,陈易脑海里,回荡起周依棠粉碎妖丹的一幕。
恨吗?
可是恨意,恨意只是一种情欲。
她那粉碎妖丹的决然姿容,与曾折断她的剑时的自己,多么相像?
都一先一道裂痕,而后,爆开清脆的响声,随后,脑海里一片空白。
就好像…巨大的云划过天空,
云在过去,天还留存着。
莫名的禅意席卷心头,陈易感到一阵死般的宁静。
宁静降临心头的一霎那,好像一切都到了时候,日子满足了,如僧人涅槃时会洞见这一生执念,那我执被一层层地剥了开来。
先是殷惟郢、闵鸣、林琬悺,而后是闵宁、安后,再之后,是殷听雪……
一幕幕掠过目前,可那一闪而逝,不是最深处。
景象在变化。
像是走马观地看过那一幕幕,陈易早已意识模糊,仅剩最后一个女子在他眼里出现,那是他曾一遍遍想起的女子。
大雨倾盆而下,风吹雨打,芍药摇曳个不停,黏稠的黑暗挤压着整座苍梧峰。
然后,是一声脆响。
熟悉的脆响,就像她碎开妖丹一样,她的剑在自己的两指间断了开来。
什么都好像在这一声的脆响中毁灭了,陈易看见她跪在地上哭泣,那被称为剑甲的女子从未有这样脆弱过,他撑着伞,就冷冷地看着她。
陈易看着这一幕。
那时,自己觉得时间很长很长,足以磨灭对一个人的伤害。
可是,自己好像错了,她直到下一辈子都记得。
折断剑后,她与自己不是没有过缓和的时候,甚至也不是没有过山盟海誓,可即便是关于那首葛生的山盟海誓……
她也要等到下一辈子,等到百岁之后。
那时,陈易无语凝噎,曾怀疑,独臂女子连一丝眷恋都没有。
本该就是这样,他给她带来那样深的伤害,将她付诸一生的活人剑断成两截。
然而,清晨之时,却忽然听到歌声。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那不是葛生吗?
这个恨自己恨得入骨的女子偷偷站在山巅,阖上眼睛别过脸,竟学着古唐人,迎着层林尽然,独自哼起了葛生。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陈易…我们都要各自度过春秋,直到下一辈子,直到百岁之后。
就好像,飞鸿踏过了雪泥,落下一个小小的脚印,这是自己关于她最美好的回忆,看着这样她,陡然间,陈易心灵如遭重击,突然觉得以前做错了。
在这之后,那场倾盆大雨,那个在雨中哭泣的独臂女子,就成了他最深处的我执。
那一幕不断回荡,他很后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没有抱住她。
他跟她就好像只差那一个拥抱,虽然自他折断她的剑起,一切就都毁了,可纵使如此,还是很想抱她。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