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想尝试一种新的文体写作,黄遵宪曾经提出过‘我手写我口’的文学主张,我想在《棋王》之后,更近一步的尝试,用白话俚语,将小说对白尽量变通俗易懂。”
“我手写我口?还真是,你真的把京腔口语融入进这本小说里了。”张洁捂嘴笑笑,“而且”“而且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准跟我生气。”
“张老师,您尽管指教。”
“你看这里。”张洁指向稿子开头某处。
[在我返城以后,我过上了倾心已久的体面生活。我的努力得到了报答。我在人前塑造了一个清楚的形象,这形象连我自己都为之着迷和惊叹,不论人们喜爱还是憎恶都正中下怀。
如果说开初还多少是个自然的形象,那么在最终确立它的过程中我受到了多种复杂心态的左右。我可以无视憎恶者的发作并更加执拗同时暗自称快,但我无法辜负喜好者的期望和嘉勉,如同水变成啤酒最后又变成醋.]
“你这些句子,就好像一个喝醉的人,说话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动作疯疯癫癫.”
张洁顿了顿。
江弦等待着一个“但是”。
“但又能从中感受到那种无奈和伤感。”
张洁分析一通,露出肯定的笑容,“我太喜欢这样的语句了,这种风格我想不到、也写不出。
小江,我好嫉妒你的才华!”
面对这份褒奖,江弦没再自谦,此时过分谦虚便会显得虚伪。
干脆打趣道:“张老师,你这岂不是说,我这篇稿子字里行间全是喝醉酒的痞气儿。”
张洁被逗笑,“小江,我太确信这篇稿子就是你写的了,你说话真和你的稿子一个味儿。”
“有痞气儿也无所谓,刘鑫武说我是痞子作家,初来我还挺生气,后来想想,至少他还承认我是作家。我写这篇稿子,也想回应一下刘老师对我的期待。其实痞子搞文学这事儿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该去搞政论的人跑来写小说。”
张洁嘴角都合不拢,“你这话能把他气病喽。”
江弦嘴角微扬。
中国的文坛不大,妙人不少。
最妙之人必有刘鑫武老师。
一日,刘老师梦见自己会作诗了,只作出一句,沉博绝丽,还没想出第二句,就狂笑而醒,醒后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竟有如此功力,匆忙提笔记录下“梦中偶得”的佳句:江湖夜雨十年灯。
怎奈千年前,有个名为黄庭坚的不识趣家伙,夺人之美,在宋朝就写了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一时间舆论哗然,刘老师却勇者无惧,解释说:“他的那句是下联,我这句却是上联,下联如何,还要再等巧梦。”
这一等,便让文坛苦等几十年。刘老师也不写小说了,转而跑去祸害《红楼》。
“写稿子、写稿子。”
江弦重新在桌对面坐下,提笔续写《动物凶猛》,不时请教。
“张老师,这样子会不会有些突兀?”
“不会,读起来真实鲜活,热气腾腾。”
“那就好。”
张洁蒙头修改了会儿梗概,又抬起头瞥一眼桌对面奋笔疾书的年轻人。
欻欻欻~
好几行就写完了。
对这样的创作效率,张洁极为羡慕。
她的写作像挤牙膏般困难。
反观江弦,几乎文不加点,笔翰如流。
当真是无数倍于她的资质。
夜匆匆过去。
翌日,江弦早早爬起。
在食堂吃过早饭,蹬二八车往海淀北影厂骑。
约莫半个小时才骑到附近。
还没停下车子,便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