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实践的第一课,老师就告诉我们:下墓不称全名。一般野外作业我们习惯以姓氏加上所承担的工作职务来称呼别人,比如当林教授担任领队的时候,我们会称呼他“林队”、“林工”,偶尔也会叫“教授”、“老师”,但后者我们一般不加姓氏,因为太具专指性。不称全名主要是因为考古工作既是慢活又是急活,慢是因为要谨慎小心,如果工作太过投入时忽然有人喊你,难免会吓一跳,万一手里拿着千年前的文物,经这么一叫掉在地上碎了,或手劲不均以至于文物有所损坏,那谁也说不清楚。当然,这样做还有另一层意思,古人认为言语有灵,一呼一应便为一承诺。若真是遇到古墓里有未散的冤魂喊你一嗓子你答应了,那这就算是轮回的契约,赖不掉的。所以,就算工作中同伴叫我们的全名,我们听见了也不会答应。
那女人叫我,我自然不会应答,也并不想寻那声音的源头。只是自顾自揣摩着棺椁上的雕。这纹雕刻得生动精巧,远山浮云、飞鸟投林,一物一景皆在纹间流动。我的手指顺着雕刻的纹路游走,突然指尖传来彻骨的寒意,我定睛去看手指停留之处,雕刻的似乎是一位女子,她……飞在天上!?
脸突然被人捏得生疼,是我受伤那侧脸,我一个劲儿地躲,就此醒了。睁眼看见一只惨白的、骨节分明的手。他袖口绣着银线云纹,指间的寒胜过腊月的风。整个房间因为他的存在像个冰柜似的。
“不是三天后才来嘛……”我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凝眉仰起脸来。
那人闻言垂眸来看我,月光下我见那双细长妖冶的凤眼神色冷漠、目光淡泊……
我有个青梅竹马从高一一直读到研究生的男同学叫卫澄泱,要说皮相好,整所学校非他莫属。文学院曾经这样评价老卫,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英气勃发,宛如雕琢。”我觉得恰当,但总觉得他长得虽好,却莫名少了些什么。今夜知道了。
原来如玉的公子不光有光洁饱满的额头,英朗的眉,好看的鼻梁,似夜色的眼睛,更有挺拔修长的身姿和杀伐的锐气。这些,人世间的男儿没有,我居然有幸见识。
他瞧着我,凛冽的眼神难掩寒芒。我被他看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撩动他的衣摆和云袖。早春的风本是极冷,可如今吹在屋里竟逊色不少。他微动了动手指,窗户便自己关上了。
他不再看我,闭目小憩。我只得机械地转身,躺下,蒙上被角。原是困的,竟睡不着了。
“最近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我跟他说,“和你有关系吗?”
被子外面没有动静。
“听说我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依旧没有动静。
“海若说,那个叫赵赫的没死。”
这人好生奇怪,他不说自己是谁,不说来意,什么都不说。
窗外狂风肆虐,北方的天就是这个样子,一到春天便卷起黄沙漫漫,白天黑夜没完没了地吹,让人心烦。
“睡不着。”我坐起来,他睁开眼看我。
“脸疼。”我说。
他微眯了眯眼,好看得很。只不过依旧不搭理我,生人勿进的气场。
窗外又一阵大风呼啸而过,我准备起身去客厅看看各处窗户关了没,再就是回家到现在我都没顾上研究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我打算去于是照照镜子。
这冷面人又闭了眼,感觉他更像到我屋里里来住宿的。不过一个鬼,需要睡觉吗?
我悄声声地掀开被子,见他也没睁眼,也没理我,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伸手去开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