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宫刑施身(四)
关上房门,小屋又变得光线暗弱,守礼鼻子一吸,马上闻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应该是蚕室无窗,屋里空气不流通所致,不然,过了这几天,味道早吹淡了。
“唉”
身处暗室,整日不见光,连人心也一并暗了。守礼懊丧地叹了叹气,挨着墙壁,抱膝蹲下。
细思最近,守礼觉着光阴迅速,日子过得浑噩,眼下寂静,却不得不盘算盘算今后了。
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守礼不免有些悲哀,想他不过一牵线木偶,生死去留,根本不由自主。
这人一旦想开了,倒不伤脑筋了,反正塌天大事一觉休,守礼干脆倒进草甸睡大觉。
到了后日,天将破晓,王小刀和他徒弟便连吼带拽,催促大家起床。有几个小孩爱磨蹭,故意延搁,落了王小刀好一通骂,骂完还不解气,一把掼到地上,任他们哭闹。
守礼耳朵灵,一听动静,手忙脚乱收拾了,然后规规矩矩靠着墙壁,等候王小刀的降临。
门‘砰’一声踢开了。王小刀吊眼一抬,见守礼乖觉得很,二话不说,转去其他房间催逼。
动静闹得这般大,说不好奇是假,守礼忙凑到门边,往外一看,只见几十个孩子七零八落的站在院里,要么在伸懒腰,要么在打呵欠,还有的晃晃悠悠站着,显然刚被叫醒。
这情形多少有些骇人,守礼不明所以,莫名感到心惊肉跳,但看绝大数孩子都出了蚕室,守礼怕落于人后又挨骂,抓紧出了蚕室,默不作声挪到冠盖如云的槐树下,屏气凝神,静观默察。
“你别推啊,我有手有脚的,我自己走!”
听见陈水生抱怨,守礼连忙转过头去,只见王小刀的徒弟正拿右手推搡陈水生,轰进院子。
“水生,你晓得怎么了吗?”守礼本不爱多嘴多舌,但现在情况不明,不由没了主意。
陈水生站稳脚跟,忙着揉开惺忪睡眼。定睛一瞧,见守礼巴巴望着自己询问,陈水生便嘿嘿笑道:“你记性真差,王内侍前儿才说的,今儿要送我们进内侍省!”
“内侍省!”守礼脑海灵光乍现,倒有点印象了,“水生,内侍省是什么地方啊?”
“内侍省啊,你光听名字就知道了,宫里的黄门内侍都住那!”陈水生安之若素道。
守礼点了下头,还想再问一些,却见王小刀气势汹汹走了过来,不由吓得闭了嘴巴。
“瞧你们一个个懒成什么样子了,喊了几遍也喊不起来,这要在内侍省,早挨师傅一通打了!”王小刀说罢,见大家惴惴不安的,人心浮乱,突然又面色一软,和颜悦色道:“好了,我也不指责你们了,赶紧排成两路纵队,我带你们去内侍省报到!”
话音刚落,大家便似无头苍蝇四散开,然后又迅速集合,排成两条高低鲜明的长龙。
王小刀甚是满意,眼色示意两个徒弟带队,然后振了振衣袖,八字步迈将起来。
出了蚕室,迎面一条南北大道,众人沿北走到尽头,马上看到一溜朱红城墙在望。
城墙由无数四方砖堆砌而成,码得整齐合缝,高约百尺,非坊墙可比,便是成年人站到城墙底下,也感到一股压迫感,更不必说守礼一个孩子了。守礼暗昧懵懂,心下稍惊,暗自抬眼打量,又见城垛后面竖着开明兽旗,兽旗下有守军站岗。
守军们头戴银盔,身披鳞甲,手持兵器,一个个身姿凛凛,气宇昂藏,浑似怒目金刚。突然,城墙上有个守军向城下扫视过来,守礼吓得一激灵,连忙收回目光。
王小刀经历多了,毫无畏色,只叮嘱众人道:“过了嘉福门,便进了内城了,你们都给我小心点,不许交头接耳、东张西望,否则,冲撞到哪位贵人,你们就等‘好’吧!”说罢,转过身去,从暗灰算袋里掏出证明众人来历与去处的过所,举在胸前。
大约又过了两个弹指,一行人走到嘉福门下。当值守岗的守军匆匆打量了一眼,马上挥出铁戟,意欲阻拦。王小刀眼明心亮,连忙在脸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守军头目面色沉稳,阔步向众人走来,喝声询问。王小刀司空见惯,毫无畏惧,笑吟吟凑到守军头目跟前,单手呈上过所。守军头目虎眼一瞥,一把夺到手里。
过所徐徐展开。守军头领一目十行,大概猜到了来意,于是大手一挥,示意持戟守军放行。
铁戟锵锵,两边分开,最里面的两个守军跑到城门边,叩了三下。门那边有所回应,马上打开城门。
王小刀一直盯着城门,一见门开了,马上出声道:“都别愣着了,赶紧的吧,当心误了时辰。”
守礼耳朵尖,眼见队伍开拔,连忙跟上。
队伍有条不紊经过嘉福门,守礼踏着围城甬道,随队伍穿出紫宸门,然后迤逦又走了百步远,便闻人声鼎沸,许多戴幞头、着青衫的黄门从东边的永福门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