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空真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菲雅娜就是五号赛马娘吗……”
空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赛马场上看到的情形。
一直快到终点线的时候,六号蒂尼洁,都把五号菲雅娜,远远地甩开了很大的距离。
可是。就在临冲线的一瞬间,菲雅娜就飞速超过了蒂尼洁。
空真其实也奇怪得很。菲雅娜是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那么快的速度,超越了蒂尼洁,跑到了最前面的?
那种速度,快到有些不太不对劲了吧?
蒂尼洁仿佛是看穿了空真的心思,主动说:
“你想不明白为什么,菲雅娜的速度能远超于我吧。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但是后来我想通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她的血统很高贵。而我呢,只是个身上有麦穗纹的贱种!”
“像我这样的半人马,也就只配死在鞭子下。”
蒂尼洁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应该有的遭遇。
一个冷风刺骨,死气沉沉的深冬清晨。一个野蛮的人,用一声刺耳的口哨,把自己从沉睡中吓醒。
昨天夜里的雨雪已经停了,空气冷冽无比。
野蛮人很喜欢这样死气沉沉的天气。他高兴地搓着手、
这样的日子,人们将会需要许多木柴生火,生意八成是好得不得了。
他两手插腰站着,唱着粗俗的歌,往一辆车子上堆柴火。
他堆得很多,以至于不得不用一根结实的粗麻绳绑紧木柴,免得木柴堆整个塌下来。
而要拉着这辆柴火车的,就是蒂尼洁。不错,她这个血统低贱的贱种,也就只配做这种事。
“嗬!嗬!”野蛮人快活地大叫。
他把粗壮的身子一翻,便坐到了木柴堆上。
“蒂尼洁,碰到这么冷的日子,我都为你这畜生难过啊。所以就该让你拉拉重的车子,让你好好儿出一身汗。走吧!”
野蛮人一边吼,一边把皮鞭甩得劈啪响。
蒂尼洁把车子拉出棚子时,在结冰的坡道上滑了一下,跌倒下来。
那野蛮人大喝一声,猛扯一下笼头,硬是要把蒂尼洁拉起来。
“你这怪胎!你这没用的劣马!往上走,你这拉车的畜生!”
蒂尼洁再如何努力,却也无法在结冰的圆石子路上站稳。
她蹄子里结满了冰块。经过好几次的尝试,她仍然在坡道的最底下,拼命地往上爬,却又一再地滑开。
野蛮人一阵暴怒。他的马鞭不停横过蒂尼洁的臀部。
最后,他索性站起来,一鞭子抽在蒂尼洁的脑袋上,嘴巴里更是不停地吼叫与咒骂。
蒂尼洁强撑着佝偻的身子,从泥地里爬起来。
她拉着车,随着野蛮人的咒骂声一起,越走越远。
消失在了黑暗中。
空真问:“不过就是在赛马比赛中赢不了罢了。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
是啊,不就是输了几场比赛嘛。就这个,就代表了接踵而至的厄运?
蒂尼洁摇摇头:“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是像其他的半人马女孩那样,为了个新鲜事儿,所以才加入奥贝斯坦的。”
“我是为了某种……更为伟大的东西……”
是什么呢?
其他的半人马女孩加入奥贝斯坦,她们实际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种青春的宣泄。
和其他女孩一样。蒂尼洁也很希望,自己能成为赛马娘。
不过。她的原因,倒是有一点不同。
蒂尼洁曾在众人的排挤中,韧如蒲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伤心。
多少次。蒂尼洁在幽幽月光下,只能摇曳生姿,独自舞蹈。
在人群中,蒂尼洁是一个安静到几乎没有的姑娘。
唯一能让蒂尼洁疯癫的,只有一种证明。
证明自己不是怪胎,证明自己不是噩兆。证明自己身上麦穗纹的预言并不对。
唯一能做到这种证明的,就只有赛马。
唯一能做到这种证明的,就只有赛马第一的荣誉。
在看似与世隔绝与禁欲的表面下,蒂尼洁的心,也起伏着丝丝波澜。
在蒂尼洁看似沉默的日常中,幽密的闪现着的,是对成功的窥视。
那是一个年轻的赛马娘,对于美好未来,以及纯真姿态的期望。
浪漫到露骨。浪漫到无可救药。
要证明自己。当脑子里一片黑白的时候,唯独这种未来,在蒂尼洁的脑子里,是有色彩的。
靠着赛马比赛的名次来证明自己?这种想法是不是过于浮夸?
多少次。在大气的草地上,在与草地色调相得益彰的天空下。
一个不断努力的身影,搭配在繁茂的绿色草地,以及蓝天白云的大背景之下。光是这个画面,就激发出年轻赛马娘的青春朝气。
这个努力的身影,都在拼尽全力,奋力向众人疾呼。
疾呼着她的理想,她的希望。
那优美的翩跹,奋力的拼搏,与现实的残酷交织在一起,是如此唯美,而忧伤。
多变的痛苦,不会放过蒂尼洁心灵的每一个角落。流言蜚语,白眼冷落,驱使着蒂尼洁,进入这个混合着竞争,心碎和痛苦的世界。
也许。蒂尼洁的努力,其实是无用的。
也许。她注定要迎接自己的失败。
但是。每当远方,那如音符般如号角响起时,蒂尼洁一定会下意识地,回到属于自己的草原。
风吹草动,回忆裹挟时间的风尘,呼啸而来。
那种心酸,那种震撼,超出想象。
能让人在讶然间,已经泪流满面。
这就是蒂尼洁赛马的意义了。
蒂尼洁默默地留下了,一行清泪。
空真看着流泪的蒂尼洁。
他是能理解蒂尼洁的。
空真也是一个,一辈子都在流浪,并在流浪中寻找人生价值的人。
曾经,空真的人生,如同在战场上一样。炮火轰鸣,疲于迎战。
空真只能,隐约捕捉到“不对之物”的身影。但他的“所拥有之物”,却实打实地接连死去。
他专注,激昂,拼杀,奋不顾身。
但他就是找不到准确的方向。
他多少次深陷沼泽。无论如何用力挣扎,都只能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所以他必须建造战衣。
时代似风,欲望如雨,人生成云。
而唯有这件战衣,会帮人们记住,空真和空真的荣耀。
有人可能要说了。空真你这么追逐着理想,就如同堂吉诃德追逐风车,游离于现实之外,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如果你想从生活中获得更多,你必须放弃单调的安全感。采用一种乍看之下,会让你感到疯狂的,甚至凌乱的生活方式。
所谓信念者,是希望之事的确定,是未见之事的预言。
空真,他绝不会把生命,看得比正义还重要。
对爱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和对人类苦难永恒的悲悯,主宰了空真的一生。
空真问蒂尼洁:“要不要我陪你,去外面散散心?”
蒂尼洁说:“这当然好,我现在已找不着家门了。”
他们俩于是走出了酒吧,来到了赛马城的广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