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贡纳尔离开以后，露西亚回到了魔王城，一心一意地在等他。
而露西亚最终等来的，是贡纳尔的死讯。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露西亚完全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
自己的贡纳尔，是个大巫师啊。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也许他会任务失败，但是绝对不会死。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但是。眼前来报信的这个小哥布林，却是如此的认真。
露西亚试图说服自己，否认贡纳尔的死讯。
但是。这个站在露西亚面前的，来报信的小哥布林。他的表情，甚至是他的存在，都是在执意地告诉露西亚，贡纳尔的确是已经死了。
露西亚呆呆地立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人捅了一刀。
并且。这一刀，是捅在了她的心上。
露西亚就这么，呆呆地立在原地。
前来报信的那个小哥布林，惶恐不安。
他害怕，露西亚会拿自己撒气。露西亚听到坏消息，一不开心，说不定就会杀了自己。
戾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只要他一听到坏消息，二话不说，就会立刻挥动他的巨斧，先杀了前来报信的人。而且杀的时候，都是斧头直接对准脖子，当场斩首！
露西亚不会也像这样，当场就杀了自己吧？
露西亚颤抖着声音，再次向那个前来报信的小哥布林确认：“你是说的是真的？贡纳尔死了？”
小哥布林点点头：“是的……他已经死了……”
露西亚颤抖着嘴唇：“难道，难道……是那个，什么空真，把贡纳尔给杀了？”
小哥布林害怕得要死。他怕露西亚像戾王一样，迁怒于报信的人。
慌乱之中，小哥布林说：“是，是的……我好像是听说，是一个叫空真的人，把贡纳尔给杀了……”
真相并不是这样的。贡纳尔是死于他自己疯狂和贪婪。
小哥布林打听到的信息是，贡纳尔在和空真的对战过程中，死了。他并没有听到一些什么，是空真杀了贡纳尔之类的话。
但是。消息经过这么多人传来传去，早就变了味了。小哥布林听到的，也只是一些什么，空真啊，对战啊，贡纳尔啊之类的话。
再加上，小哥布林此时害怕，急着想要赶紧离开。所以，当露西亚问他，是不是空真把贡纳尔给杀了的时候，小哥布林立刻就认下了。
“好像，就是那个，叫空真的……”
露西亚沉默了。
小哥布林惶恐不安。怕露西亚像戾王一样，当场把他杀了。
但是露西亚没有。
露西亚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哥布林，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挥挥手，让小哥布林走了。
看着那个如释负重，仿佛捡回一条命似的小哥布林离去的背影，露西亚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为什么自己的贡纳尔，就没能活下来呢？
露西亚似乎是看出。爱情对自己来说，像是一颗包裹着衣的苦药。
自己初尝的时候，因为外面包裹的那层衣，自己没有体会到苦味，而是仅仅尝到了甜蜜。假的甜蜜。
可是。当那层甜蜜的包装迅速融化后。苦味，就会盖过一切。
得知贡纳尔死讯之后。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露西亚把自己，关在一间房间里。
她一个人，蜷缩在房间的角落。
这房间密不透风。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可能会透进来的阳光。
房间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露西亚就在这样的房间里，呆了一个多月。
这个时刻。露西亚一生中的所有记忆，全部都被挖了出来。
在露西亚凄迷的眼神里。她慢慢地，跌落进了记忆的深处。
几乎世界上所有人都觉得，贡纳尔长得丑的要命。毕竟他是个哥布林。
但是露西亚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在她的心里，贡纳尔远比约德萨彭，汉内斯那些所谓的美男子，要帅气得多。
此时。贡纳尔的那一张张脸庞，自己和贡纳尔相处的那些时光，重新又浮现在了露西亚的面前。
生动，鲜活。仿佛就出现在昨天。
露西亚多想把贡纳尔永远忘掉，走出阴影。
她想把自己关于贡纳尔的记忆，给烧了，埋了。
但是她又做不到。
露西亚明明想改变，却无力地，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拖着躯壳，捡着疲惫的灵魂，任自己游离。
露西亚发觉。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好像对爱情上了瘾。
露西亚觉得，爱情好像就是一把匕首。而自己，就是在吞这把匕首。
自己把这把匕首，塞进自己嘴中。手指，还搭匕首的柄杆上。
露西亚知道，这会要了自己的命。
但那股充满诱惑的，金属的味道，仍旧让她欲罢不能。
露西亚忽然觉得。或许，爱情是一种很多余的东西。
而多余，意味着没有价值的存在。意味着，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意味着，所有的美好都无法被铭记。意味着，所有的痛苦都在时间中变淡。
只有这么想的时候，露西亚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又或者是。难道这些年，露西亚一直在做一场梦？难不成，是露西亚先附身了自己，然后魅惑了自己，最后又盗梦了自己？
这场梦，在漫长的时光里，越来越生猛，越来越炙热。自然也就越来越玄幻，越来越真实。
而露西亚也没有忘记，在这个梦境里，给她自己留个位置。
只不过，在这这场梦境中，露西亚的角色，是戏剧里的女主角。
只有这么想的时候，露西亚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露西亚想要躲进回忆的世界里，再也不出来。
但是回忆的世界，却不肯接纳她。而现实的世界，她又不喜欢。
露西亚被迫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而到了最后的最后。露西亚也只能被迫，与这个不是很友好的世界，握手言和。
长期以来。在魔族里，魅魔的地位不低。可是，却一直被其他种族看不起。
究其根源。是因为魅魔都是漂亮的女子，容易让别的种族，产生非分之想。
而魅魔的那些能力，比如魅惑，比如盗梦。似乎都在印证，其他种族的那些“非分之想”。
其他种族里的男人，看魅魔的时候。他们下流的目光，似乎是想要把魅魔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慢慢地扒下来。
而现实也的确是。由于魅魔这个种族，自身奇特的特性。有时候，魅魔甚至会成为别人的使魔。
魅魔的各种能力，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力。感觉更像是，取悦别人的工具。
从魅魔，到使魔。从一个拥有自由思想的独立个体，变成了别人的附庸。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种物品。
这怎么能容忍？
露西亚曾经奇怪过。为什么魅魔这个种族，全是女人？为什么魅魔这个种族拥有的，全是类似于魅惑，盗梦，附身这种能力？
露西亚现在猜测。是不是因为，魅魔一族的所有人，全都被爱情伤透过心。全都受到过爱情的伤害。所以，才渐渐地变成了这样的呢？
难道生来是魅魔，就有一种原罪吗？
露西亚之所以爱上贡纳尔，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贡纳尔从来不把露西亚，看成是一件附庸品。他把露西亚，看成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个体。
当约德萨彭这种人，把露西亚看成是“可消费的”的时候，贡纳尔却坚持，把露西亚。看成是自己的爱人。
这就是贡纳尔和别的男人的根本不同。也就是露西亚爱上贡纳尔的原因。
不是心脏还在跳动，就可以说，自己还活着。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有了这些，才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人。
不然，就只是一句会说话，能走路的尸体罢了。和亡灵士兵，没有任何的区别。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这让一个人，成为了一个“人”。
露西亚回想起了，一个夜晚。
那时候，露西亚和贡纳尔两人，还在魔族和人类的边境线那里生活。
他们两个很穷，但也很恩爱。除了爱情，两人一无所有。
在冬天的夜里。寒风呼号。
呼啸的寒风，穿越过他们斑驳破损的墙壁。低浅的屋檐下，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小动物快被冻死的哀嚎。
就连月亮也不留情面。在这样的寒冷之中，淡蓝色的月亮，就这么冷冷地，让这一切发生。
露西亚和贡纳尔的破屋子里，睡觉的床是土垒成的，身下垫的是收集来的芦草。
寒风吹进了露西亚和贡纳尔两人的身体，吹入了骨髓。
露西亚冷得瑟瑟发抖。她一躺下，枕上的，却是满枕的凄凉。
二更天的时候，最难熬。露西亚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看无法入梦，她也只好站起来，绕着小小的屋子走路，企图暖和暖和。
即使是这样，露西亚还是冷到不行。
贡纳尔也没有办法可想。两人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贡纳尔已经把这条被子全给了露西亚。他自己已经冷得嘴唇发紫了。
怎么办？难道两人要冻死在这草屋里面了？
情急之下，贡纳尔只能这么做了。
贡纳尔一把抱住了露西亚。仅仅地抱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通过体温，互相取暖。
熬过一夜。
然后，又熬过了许许多多数不清的，这样的夜晚。
一些年后。当露西亚和贡纳尔两人，终于成为了魔王的座上宾，拥有了足够的权力，金钱和地位以后，两人还是忘不了那种夜晚。
即使以后的日子里，两人睡在精致的牙床上，枕盖着的，是锦绣衾稠。露西亚和贡纳尔两人，还是怀念着当初的日子。
但是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远去。
对于露西亚这样的人来说。悲剧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如今失去了贡纳尔，徒留露西亚一个人，零落如飘草。
露西亚站起身。
她呆呆地站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环视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