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真心不在焉，机械地点了点头。
艾莉没有注意到空真的失落。她只顾着高兴了。
“太好了！我回家再准备准备。晚上一定要来哦，空真哥哥。”
艾莉带着清脆的声音离开了。
空真刚要上楼，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寒意。
他扭头一看。
伊娜正看着自己。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唉？怎，怎么了？”
空真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什么？怎么一回事？”
“哼！你和这个小姑娘，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吧？”
没等空真解释，伊娜就径自脑补。
“你和这个猫咪姑娘，暗地里不清不楚。那个可怜的姐姐，一直遭受你的欺骗。昨天，她无意中知道了真相。伤心欲绝之下，收拾行李离开了……一定是这样……多么凄惨，多么悲怆……”
伊娜自顾自地，导演了一出悲情剧。
空真无心理会。他拿着面包上楼。
生活要是一部艺术作品就好了。多愁善感的艺术巨匠们，所雕刻出的世界，仿佛是伊甸园，乌托邦。在那里，哪怕是一草一木，都能找到它们的价值。
可惜。现实世界所充斥的，往往是另一种格调。不管喜欢或不喜欢，都必须接受。
空真发了一整天的呆。忧愁反复折磨他。
不知不觉，到了晚餐时间。他急急忙忙地往内城去。
艾莉早就站在门口等候了。一看见空真，她就眼前一亮，眼神里充满了喜悦。
艾莉招呼空真进屋。
艾奈正在布置餐桌。她有些怕生，怯怯地向空真问好。
艾莉帮空真脱下外套。
她问：“克妮姐姐呢？还没来吗？”
空真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容。
艾莉预感到了什么。手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不愿意来吗？”
“不……她，她……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
“我也不知道……”
空真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
他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气氛这么沉闷。艾奈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屋子里安静极了。
“那个……先吃饭吧。”艾莉轻声说。
三人闷头吃饭。
片刻后，艾莉打破沉默。
“那么，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空真对着餐盘发呆。
他突然“腾”地站起来。
“我必须再见她一面。”
“什么？”艾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
“我不能阻止她的离开。我没有资格。但是，但是……如果，她离开时，是喜悦的，充满希望的。我会真心地为她祝福。”
“可是。那个晚上，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神里，始终有着孤单时的落寞……”
“我无法忘记那个眼神。永远无法忘记。”
“我会找到她。再见她一面。我要确认她是幸福的。只有那样，我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如果不是，我就要帮助她。直到让她幸福为止。”
艾莉被惊住了。
“这，这也太……你怎么找呢？”
“她应该没走太远。我先从附近找找看。”
其实空真毫无头绪。但他不想放弃。
艾莉被感动了：“我和你一起找。”
“不。这是我的责任，不能再把其他人牵连进来了。”
“我一定要加入！”
艾莉很坚决。
“克妮姐姐她是艾奈的恩人。我还没报答她。我和你一起找！”
空真很是感激。
第二天起，空真停下手头的研究，开始寻找。
艾莉也在帮他。
可惜。半个月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这不能不使空真很是烦躁。
这天晚上，他决定去公会喝上一杯。
披上袍子，遮住身上的战衣，来到公会。坐到吧台前。
还没有点单，乔就端给他一大杯酒。
“这杯我请。看看你的样子。打起精神来吧。”
说完，乔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空真苦笑一下。
自己的疲惫，已经溢出来了吗。
这几天，空真把能找的地方找了个遍。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就像蒸发。克妮不留一点痕迹地消失了。
空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些回忆。
他强迫自己忘掉。可惜做不到。
他猛吞了一大口。
不知道这口烈酒，能不能带走一点哀愁。
不远处，吵吵嚷嚷。发酒疯的人们聚在一起。
空真看着他们赌博斗牌。
他很想参与进去，让自己沉醉于快乐乡，摆脱无尽的哀伤。
但是身体却不想动弹。并不是因为喝醉了。
愁绪就这么缠绕着他。不灭不熄。
快乐总是短暂。悲伤才是常态。
他机械般地，重复着喝酒的动作。
一口，一口。
就在这时。一个全身罩着黑纱的人，推门进了公会。
那人紧挨空真坐下，向乔点了一杯酒。听声音，是个女人。
空真立刻警觉。酒全醒了。
他感觉，这个女人，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自顾自地喝酒。
“一直在找她？”
女人先开口。
空真像是被电击了一下。
“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知道。”
“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不行。”
两人又都沉默了。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阻止我继续找她？”空真问。
“差不多吧。”
“为什么？”
“我是为你好。看看那些人。”
女人指指那群赌徒。
“如果放下执着，人生其实很简单。出生，赚钱，然后离开这个世界。不去思考，自然也就没有烦恼。简简单单的物欲，就让人能获得快乐。”
“看看他们，看看……”
“再看看你。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不肯放下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呢？”
女人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
“拿去。里面全是金币。”
“拿着这笔钱，到那边的赌桌去，玩上几把。交几个酒肉朋友，吃喝一顿。去挥霍吧，享乐吧。”
“忘了那个女人吧。”
女人抓起钱袋，递给空真。
空真盯着看，没有接。
女人以为他还在犹豫。
“何必呢？费劲心力去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恐怕她也不会感谢你。没必要沉浸在忧伤里。忘了她吧。”
“你是骑士？”空真突然问。
女人吃惊。
“你的食指和虎口那里，都有厚厚的茧。只有常年握剑的人，这里才会磨出茧。公会里有不少用剑的勇者，所以我有机会观察过。”
女人慌忙缩回手。
原来刚才，空真看的不是钱袋，而是她的手。
“再看看你的黑纱。材质这么好，明显价格不菲……你应该是个身份高贵的人。”
“但是。你身上，却有马的味道……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怎么会终日和马在一起呢？”
“用剑，有马，身份高贵。你应该是一个骑士。我说的没错吧？”
克妮的蓦然离开，让空真重新审视起自己。
他清晰了必须肩负的责任，因而不得不坚韧。
“看来你还不傻。”女人阴沉着脸。
“既然看出我是地位显赫的骑士，你就更应该好好地审时度势。把钱拿走，别再做无谓的事情了。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女人把钱袋扔到桌子上，转身离开。
空真急忙追上去。
女人走出去很远了，空真还跟着。
女人一转身，走进一条巷子里。
空真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巷子是一条死胡同。
女人走到巷子的尽头，停了下来。
“还不肯放弃么……有意思……”
“这样吧。你要是能赢过我，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不过。你要是输了，今天就给我死在这里！”
女人抽出一把短剑。
月光落了一些在巷子里。不多不少。
够明亮，也够黑暗。
空真和克妮分别的那晚，也是这个月亮。
从古至今。月亮想必是，见证了无数次的分别，厮杀，消磨和死亡。
月亮早就看惯了一切。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空真只启动了右手和右臂的战衣。他不想伤害她。
女人冲上来。剑的寒气，伴着剑刃反射的月光，逼到他脸上。
空真连连后退。
女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接连攻击。
不能再等了。空真召唤出一个小型魔法阵。
女人震惊。
即使是魔法师，也无法不念咒语，就凭空召唤出魔法阵啊。
空真尽力压制力量，发动攻击。
散式魔法！
几束魔法光线，箭雨一样地射出去。
女人急忙躲闪。但还是被一两道光线擦过。
她感到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被魔法拭过的皮肤，都烧伤了。
女人一阵后怕。
假如刚才没躲过去，恐怕会被击成筛子。
她闪动短剑，又刺过来。
这次空真有所准备了。他连续几次，都用右臂的战衣挡掉短剑。
然后。趁其不备，右手一把握住利剑。
将那把剑，生生捏碎。
女人后退几步。
“这是什么？”
她看到了空真的战衣。
“我赢了吗？”空真问。
女人打量他一番。
“相比克妮，我倒是对你更有兴趣了。”
“现在，你该信守承诺了。告诉我一切吧。”
女人犹豫了一下。
“好吧。明早，我会去旅店里你的房间。你把猫咪女孩也叫去，我一并告诉你们。”
“你知道艾莉？还知道我的住址？”
“别在意这些。就这么定了。”
女人转身要走。
“等等……”
“还有什么事？”她停下脚步。
“那个……请不要骗我……”空真诚恳地说。
“你是唯一能给我希望的人了。”
女人盯着他。
“我不会骗你的。明早见。”
她几步就翻过巷子的墙壁，不见了踪影。
拖着疲惫的身躯，空真回到旅店。
夜已深了。一楼的小餐馆一个人也没有。连伊娜也不在。
他回到房间。望望窗外。
夜空中。星星眨着眼睛，温柔地和他对视。
他等不及了。
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就照亮了他。
他回想起小时候。
夏夜里。那个追逐萤火虫的孩子。
看见了一点亮光，就矢志不渝，跌跌撞撞地去追。
他还是那个孩子。一点也没有变。
窗外。星星渐渐收敛。白灼色爬上天空。
一点一点的。慢慢地，爬上去。
天亮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