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是个好人。”
直到岑冬生帮忙搬行李搬到一半,安知真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本来的目的不是来帮忙的。
“对不起!”知真姐双手合十,急急忙忙地道歉,“冬生,我还以为王阿姨那边让你来的……”
王阿姨是居委会的人,岑冬生和她还算挺熟的。小区里志愿者的工作都是她在安排。
他本人绝非热心肠的好人,也对到处跑腿给人免费当苦力毫无兴趣,可若不是主动去当了志愿者,他和安知真还真没啥熟络起来的机会。
岑冬生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来了正好能帮把手。”
“嗯……”安知真一脸认真地凝视着岑冬生的脸,过了一会儿,她露出愉快的笑颜,“冬生,你真是个好人。”
今天的知真姐依旧打扮得落落出众,一身纯白色的紧身毛衣勾勒出完美惹火的身材,直筒短裙往下是黑丝裤袜与高帮马丁靴,是符合她成熟大姐姐气质、同时又能衬托出休闲氛围的都市丽人打扮。
“呃,谢谢。但是……”
岑冬生的目光落在她眼角下的泪痣上。面对安知真的赞扬,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照他的观察,这里头真正能算得上好人的,只有她一个。
他心里有数,自己的道德水准和价值观,离“好人”实在差太远了,往好了讲勉强能称得上有当人的底线,不过若是哪天遇到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别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回过神来后,他半开玩笑地回答。
“呵呵,我可不会随便夸人,是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
知真姐故意用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育道。
“像你这样热心肠的小伙子,这年头可不好找,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时代啦。”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正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安知真,岑冬生忍不住又一次浮想联翩。
是啊,时代不同。一个社会的道德观念,每隔十年就有可能发生颠覆性的改变;就像来自八年后的自己,某些想法也会显得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格格不入。
“对了,冬生,你既然不是来帮忙的,那就是真的找我有事?”
“对。”
“什么事?”
岑冬生看了一眼正在卧室里收拾东西的老太太的背影,低声回答道:
“等忙活完,我们找个地方再说吧。这话不好被别人听见。”
“咦……”
知真姐怔怔看着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玉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浮现。
“我、我知道了,那就待会儿再说吧。”
……
又过了半小时,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知真姐在打扫房间,岑冬生把不要的垃圾全塞进一个麻袋里,打算待会儿下楼的时候扔掉。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阿婆还呆在里侧的房间,一直没出来。
他走过去一看,发现老太太正跪在一个蒲团上,手里拿着念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房间内光线黯淡,矮桌上点着两根大红蜡烛,微弱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桌子上摆放着的陈设:一个正在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一张黑白遗像。
安知真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站在房间前,低声说道。
“林阿婆的爱人前半年去世了,她在葬礼上因为悲痛过度晕过去了,当时就是我把她送进医院的。”
“……原来如此。”
等老太太出来后,安知真向她提问:
“阿婆,您说要搬家,是打算搬到哪儿去?”
“什么?”
阿婆耳朵有点背,问了好几遍后才听清楚问题。
“我是打算去寺院。”
“您之前不是说,要等您孙子回来吗?”
“是啊,但他已经来过了,说了不打算留在市区内,他和自己的几位朋友正在外地工作。”
“来过了?”
安知真眨了眨眼。
“就在一个星期前。我记得当时安医生也在。那时候我忘记介绍了,哈哈,我本来还打算让你们认识一下……”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岑冬生的身上,和蔼地笑了。
“现在看来是我这个老太婆在多管闲事,安医生,你别在意啊。”
“您在说什么呢。”
知真姐嗔怪道。
……
总算忙完了,老太太将门上锁,两人帮忙提着行李一起下楼。
岑冬生和安知真两人陪着她走到小区门口,知真姐已经提前叫好了出租车等在那儿,最后目送着步履蹒跚的老人上车离开。
两人并肩伫立的时候,岑冬生看着知真姐的侧颜,她的脸上笑意温柔,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
“知真姐,你还真是心善……”
哪怕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在他印象中冷酷无情的大人物,变成了人美心善、开朗爱笑的邻家姐姐,让人恍惚间会怀疑是否真的为同一人。
但这不可能,毕竟确实是同一张脸,安知真也从未变更过名字。
“怎么?突然轮到你夸我了?我也要学着和你一样自谦一下吗?”
知真姐笑着回答。
“不,我是认真的。能当志愿者就很厉害了。”
“你又忘了自己也是了?”
……还真忘了。谁让他完全是出于功利目的,想要去接近安知真呢。
“其实,这算是我的梦想吧。”
“梦想?”
“对。冬生,你猜我为什么要当医生?”
“我不知道。”
“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小时候身边的亲人去世了,然后,在那个人的人生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亲眼看到他是如何被病痛折磨的,自那时起,我就有了想当医生的念头。但我真正的理想,从来都不是这个……”
两人走在回小康楼的路上,经过停放自行车的地点和坛时,安知真忽然停下脚步。
自天井落下来的阳光,正好洒在位于回字形楼房中央的圃之上,这里可能是整座小康楼最亮堂的地方,再加上有人精心呵护浇水,坛里的草草们都长得欣欣向荣。
知真姐弯下腰,在坛中随意拔起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晃悠。在除去几根杂草后,她扭过头来问道:
“你累吗?”
岑冬生摇了摇头。
以他现在怪物般的体质,就算24小时维持常人眼中的“高强度运动”,恐怕都不会有疲惫感。
“我的意思是,我有可能累了。”
知真姐眨了眨眼,露出促狭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