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朵颜卫都督长昂娶鞑靼喀喇沁部虏酋青把都长女,归附喀喇沁部,屡屡侵扰大明边关。万历三年,败于时任蓟镇总兵官镇夷侯戚继光之手,长昂险些坠马身死,其叔被俘,纳马钻刀立誓不再犯我大明方才获释。不料八年后,又助鞑虏兴寇三万余众犯境,再败退。泰昌元年,请复贡贸,不允。泰昌六年,又欲进犯山海关,为辽东总兵官宁虏伯麻贵击退。”
袁可立说完,麻贵也说道:“去年臣未当面,但此獠意欲劫掠山海关来往行商坐商,当真是胆大包天、视大明如无物了。臣未能一战歼敌,陛下降罪。”“山峦林立,岂易追击?”朱常洛摇了摇头,“伯晕歹,你父亲眼看就没几口气了,朕就问你吧。去岁进犯山海关未成,又奏请袭替父职,朕令你们来朝觐又不遵令,朕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
“是……是……”
“是什么?”
伯晕歹只是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难以忘记,那天那五十余人的大商队从车上面的箱子里拿出来的不是大明的茶叶和精盐、丝绸、铁锅,而是弓弩、火铳。
这都没关系,毕竟只有五十余人嘛。
但是天杀的,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勇士?径直击杀了在场的那些护卫之后就挟制了他们,随后居然还能够杀出重围去。
在群山之间,他们反倒比朵颜部甚至喀喇沁部的本地人更能行走如飞,像是不怕累一样。
还有同样身手的百余人接应。
到了承德西面的群山之中后,他们看见了更多的明军,人数过了千,而且越来越多的熟面孔被抓了过来。
那个带队的年轻将军,一身武艺简直不像话。最终被探到并且被堵截时,他一身神力冲在前,简直杀得部族勇士们胆寒。
伯晕歹知道朵颜部本支已经废了,朵颜三卫许多家已经都废了。
不是他们不英勇,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们熟悉的大明边军也不是这样的。
伯晕歹当然知道去年父亲为什么要去山海关,因为青把都死了,他的儿子不成器。
喀喇沁万户的塔布囊为何不能完全钳制整个喀喇沁?
十六年前,他父亲就已经敢强占已经嫁给图们汗的青把都次女,那可是汗庭之主,黄金家族嫡系后裔的女人。
战争,不断的战争。只有战争,才能让青把都的后人知道,喀喇沁万户如今谁是能够帮他们抵挡汗庭和土默特压力的人。
现在,朱常洛看着瑟瑟发抖的伯晕歹和奄奄一息的长昂,心里有些不屑。
在他的记忆里,所谓朵颜三卫在明末早已各自为政,在林丹汗或者后金的兵锋面前没什么作为。
但从此刻的情报来看,长昂这个老家伙倒是野心勃勃。
骑墙骑久了,人也老了,在北面“德高望重”“备受尊崇”,反倒仍没留意到大明的变化。
从登基之后朱常洛和田乐就有关于北虏的长期规划,因此能和土默特的“顺义王”贸易,泰昌元年却拒绝了和喀喇沁、朵颜的贸易。
长年征战,物资奇缺,居然还想通过进逼山海关来创造筹码。
“在大明庇荫之下,朵颜三卫曾经占据着多少好地方?”朱常洛看着他们祖孙三人,又看向了纳林布禄,“海西女真如今所在之地,昔年都是朵颜三卫驻牧。两百年了,一时助大明,一时助汗庭,如今又是什么下场?”
说罢对俞咨皋说道:“如此不忠之臣,大明留之何用?天枢营将士千人出边关,既是问朵颜三卫去岁犯边之罪,亦是问今年不遵朕令之罪。三卫虏酋,尽斩于殿前,革除朵颜三卫为诫!天枢营将士之功,枢密院随后议好呈禀。”
“陛下开恩,臣等实在……”
伯晕歹还想开口自辩。这么多年,大明对朵颜卫也不见得说多好啊。难道真的准备就这样处置吗?不怕宣大至蓟辽都要面对一个混乱的永谢布、喀喇沁吗?
但俞咨皋已经欣喜地谢恩,让人把他们带了出去。
行殿的门大开,努尔哈赤和纳林布禄脸上变了颜色,留在外面营区里的两部族人也不由得警惕又惊惧地看着这一幕,紧张地准备做点什么。
行殿前的宽阔地里,十几家共六十余个朵颜三卫后裔虏酋早就被绑好,而后便是络绎不绝的火铳声。
努尔哈赤看在眼里不由胆寒,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奇兵忽至,是大明多年不曾出边墙让他们太放松警惕了,还是明军战力已经今非昔比?
如今铳决,明军火铳的发射频率……似乎比他印象里又快上一些了。
最重要的是:朵颜三卫恐怕当真要不存在了。
连带着青把都死后本就已经松散的喀喇沁……接下来,汗庭、土默特、永谢布、喀喇沁、女真诸部,从河套一直到辽东,局势都不知将要走向何方。
混乱是一定的,那只能说明大明已经做好了应对混乱甚至利用混乱的准备。
不!这乱局本就是大明一手谋划。
他将目光回望向那年轻的皇帝,心神大凛。
未知,未知最可怕!
(本章完)